裴於亮不知何時站在了昨晚扎營的空地上,抽著煙,和江允說著話。不過,顯然沒認真,那雙眼,陰沉沉的,一直望著這邊。
曲一弦還記著昨晚和裴於亮的不快,沒好臉色地收回視線。
尚峰還在替裴於亮傳話,礙於傅尋就坐在副駕,他一段話說的結結巴巴,頗沒氣勢:“……這大帳篷都拆完準備拔營了,你們的帳篷還沒收。是不是覺得我裴哥待你客客氣氣的,你就蹬鼻子上臉,不知好歹了?要是……要是耽誤了拔營的時間,他不敢奈何你,卻是舍得讓江允姑娘吃點苦頭的。”
曲一弦呵的一笑,示意他退開兩步。
她推開車門,握著車頂把手,就立在車門檻上,遠遠地對裴於亮勾了勾手指:“你有種,你自己過來跟我說。”
第78章
有了這段小插曲,拔營出發的時間整整往後推遲了半小時。
照例是曲一弦開車,保障車和其余車輛綴後。
兩位說一不二的頭頭鬧了不愉快,底下的小弟看眼色行事,也是一路悶不吭聲。
一路上,曲一弦沒找裴於亮搭過話,裴於亮也識趣地不開口。車廂內的氛圍悶悶沉沉的,像充漲氣的氣球,隨時有爆破的危險。
好不容易等到中午停車休整的時間,尚峰搭灶煮湯,曲一弦咬著乾糧就著水喝,吃完就吆喝著趕路,全然不管裴於亮那邊的蔬菜湯剛煮開,圍爐而坐的眾人還沒來得及喝上一口。
曲一弦前腳剛拉開車門準備上車,後腳另一輛越野的車主碗筷一扔,起身嚷道:“你是吃好了,沒看見我們這幾車人都還沒吃飯呢?眼睛長頭頂了,看不見啊!”
曲一弦一頓,剛拉開的車門反手一關,轉身看去:“有你說話的份麽?”
“裴老板是帶你們逃命,你當這是秋遊還是野營啊,圍爐搭灶煮湯喝,嫌命太長了?知不知道現在有多少人等著抓你們。”
那人氣得冷笑一聲,怒罵:“你們這些臭老娘們,自己本事沒有,就知道看別人眼紅心熱。你不就想分一杯羹嘛,拐彎抹角地給誰甩臉色呢。”
曲一弦頓覺稀奇。
沒想到這群男人堆裡竟能出一個口齒這麽伶俐的。
她笑了笑,沒搭話,也沒再催著人走。
車鑰匙在手指尖轉了兩圈,雲淡風輕地晃去找待在尾車裡的傅尋。
她一走,出頭的板寸大咧咧一笑,趁勝追擊又諷刺了她兩句:“我當這小曲爺有多厲害呢,不也是欺軟怕硬的。裴哥讓著她,她還真當自己了不起了,處處甩臉子。一旦這男人比她凶啊,你看她敢不敢應聲?就一紙老虎,潑盆冷水就懨了。”
尚峰覷了他一眼,隻覺得早上被曲一弦踹過的地方還隱隱作痛。
他遲疑了兩秒,說:“她可能是不屑跟你吵嘴皮子,覺得丟份……”
板寸低頭睨他,沒好氣地低斥:“看你那慫樣,怪不得被個女人欺負。”
尚峰有苦難言,他回想起昨晚抵在他脖頸動脈的瑞士軍刀,默默閉上嘴,不吱聲了。
他甚至懷疑板寸是忘了昨晚曲一弦和裴哥打架的事了,那是個普通女人能下得去的狠手嗎?還紙老虎……
尚峰在隊裡向來沒什麽話語權,見說服不了板寸,也懶得討嫌。
等出了國界線,天大地大。他機靈點,自保就行,管板寸是不是會碰上個硬釘子呢。
裴於亮看了兩人一眼,轉頭見曲一弦去傅尋的車裡尋安慰,跟什麽都沒發生一樣,繼續張羅著午飯。
——
曲一弦一上車,就鎖死了車門。
傅尋在畫地形圖,見她過來,牽過她的手放在膝上,他隨之覆上,問:“你激怒裴於亮做什麽?”
“這不是沒激怒嘛。”她傾身過去看了眼,也問:“你畫地形圖幹什麽?”
傅尋沒直接回答,他沉默了幾秒,換了種方式:“你想跟裴於亮那邊起爭執,好提補給物資的事?”
“差不多吧。”曲一弦興致寥寥:“我想著直接提補給物資,裴於亮怕是不會同意,甚至會生反感,對我們防備更重。所以想迂回些,先和他的車隊共享,等整列車隊物資不夠了,還怕他不去補給?怕是他自己就會主動開口,那能省我多少口舌?”
“就算這條路行不通,矛盾先鋪墊著總不會錯的。你瞧那個板寸,年紀也不小了,還跟叛逆期的青年一樣,目光短淺還容易衝動。平時看著不說話,一激怒就跟個獅子似的嗷嗷叫喚,這會指不定在背後怎麽得意地奚落我呢……”
傅尋笑:“物資有限,裴於亮又是叛逃,自絕了後路。不止要小心通緝他的警方,還要防著你反水陷害,能管江允吃飯已經很仁慈了。你不了解他,我也不了解,但我們都得記著沈芝芝的教訓,連跟過他的女人他都能這麽殘忍,何況是擋著他生路的我們。”
曲一弦曲指,輕撓了撓他的大腿:“你是說物資共享這事不實際?”
“不實際。”傅尋順手把地形圖放到擋風玻璃後的儀表台上,不著痕跡地輕扭過曲一弦的下巴,示意她去看前側車窗:“看玻璃倒影。”
漆黑的車玻璃上,捧著碗的尚峰鬼鬼祟祟地往這看來。
曲一弦嗤了聲:“這狗腿子。”
她抬腿,橫跨過中控台,坐進傅尋懷中。
逼仄的駕駛位加了一個她後,擁擠得沒有一絲空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