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還聊了很多事情。”宋初昭歎了口氣,抬起頭道,“他開解我。說我母親遠赴邊關,多年未歸,您二人身邊只有傅叔陪伴。不是你們不關心她,只是形勢所迫。其實心底一直思念著我母親。”
賀老爺忙加了一句:“也思念你的。”
宋初昭笑:“我知道。你們與祖母不同,是真心疼愛我。只是不知該如何表述。”
賀夫人當下眼眶就濕了,忙用絹帕擦了擦眼角,把眼淚逼回去。
她說:“我們與她自然不同。昭昭,我們不會由著別人欺負你。誰若是叫你受了委屈,你回來告訴我,我給你出氣。你比我的命……比什麽都重要。”
宋初昭摸向她的手,點頭說:“我曉得。原先我當你二老,也會不喜歡我跳脫,所以想乖巧一點,怕你們討厭我。”
“怎麽會?!”賀夫人聲音變得尖細,目光閃動,恨不得將她抱進懷裡。開口激動得語無倫次,“你什麽樣子我都喜歡!你這活潑的樣子,怎麽都好!你母親當年,比你還調皮……你祖母不喜歡,我是喜歡的!”
宋初昭道:“我現在明白了,顧五郎也這麽說。以後你可不要不喜歡我。”
“我的昭昭啊!”賀夫人忍不住,上前抱住了她,緊緊貼著她的臉,哭道,“你不曉得你多招人疼。外祖母隻覺得對不起你,哪裡會不喜歡你?是喜歡的說不出來也是。”
賀老爺看著抱在一起的兩人,抽了抽鼻子,心裡對顧風簡那印象啊,真是突然拔高了一萬八千尺。往日爬牆的仇,都可以一筆勾銷了。
而另外一面的顧風簡,正被顧國公叫到書房裡說話。
第46章 心結
顧風簡垂首站立,顧國公一動不動盯著他。
書房內極其寂靜,僅有輕淺的呼吸聲此起彼伏。父子二人竟就這麽站了許久,誰也沒有開口。
顧風簡:“……”
要不是宋初昭跟他說過顧國公“對他深懷愧疚,只是不善言辭。”,他一定已經拂袖離去了。
這是做什麽?讓他罰站嗎?
時間悄悄而去,顧國公似乎發覺自己失態,用力咳嗽了一聲,然後彎腰裝模作樣地去摸桌上堆疊的公文。
顧風簡抬起頭,再次等著對方發言。豈料顧國公又閉嘴了,仿佛剛才的咳嗽真的只是一時喉嚨發癢而已。
顧風簡:“……”
他真的要走了。
在顧風簡的腳步開始蠢蠢欲動時,顧國公動作停了下,然後放開雙手,重新坐正。那一臉正氣的表情,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未發生,他剛發現自己的兒子站在自己面前。
顧國公朝旁邊指去:“嗯,坐,坐這邊來。”
顧風簡:“……”可真是一位人才。
顧風簡現在就想知道顧國公究竟要做些什麽,提了下衣擺,坐到旁邊的位置上。
顧國公看著他緊抿的唇角與冷峻的表情,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先前顧風簡對他的態度已經明顯軟化,與他說話時,也能溫和交流,甚至偶爾還會對他笑上一笑。那段時日,他高興得無以複加,甚至有點不敢相信。夜裡與夫人談話,聊到此處,便是無比動容。
可是今日,五郎又變得冷硬起來。那眼神,那動作,讓他回憶起了數月之前的恐懼。
顧國公不知道自己是哪裡做錯了,心下忐忑又不安。
顧風簡又等了片刻,終於忍無可忍,問道:“父親叫我來,究竟有何事?”
顧國公只能沒事找事。他的目光在桌上遊走了一圈,而後按住一本冊子,說:“禦史公叫我轉托給你的公文。你先看一看吧。”
顧國公的表情十分陰沉,眉頭緊緊皺著,猶黑雲壓頂,語氣也很生硬。與顧風簡記憶裡沒有任何不同。
他實在想不出來,這樣的表情除了“敗興”與“抗拒”,還能代表什麽。
顧風簡忍著心頭不適,伸手接過,拿在手裡翻閱了一遍。
書冊裡面記錄了一樁案子,人物的名字已經隱去,或許是真的,也或許只是杜撰。禦史公將它簡略描寫出來,在後面提問,該如何處置。
這應當是為了考核他能力而出的問題。內容也與禦史台平日的公務有關。
顧國公一直用余光窺覷著他,發現兒子的臉色肉眼可見地難看起來,五髒六腑都開始震顫。
發生了什麽?!
他到底做錯了什麽!!
顧風簡合上書冊,問道:“父親這是何意?”
顧國公臉色緊繃:“你自己拿主意即可。我不會逼迫你。”
聽語氣好像不大情願。
顧風簡現下十分矛盾。因為宋初昭的保證,兩種截然不同的觀點在他腦海中不斷對拚,讓他無法對顧國公進行準確的判斷。理智也在拉扯中逐漸喪失,最後匯聚成大大的“搞什麽”三個字,在他嘴邊盤旋。
顧風簡把那幾乎要脫口而出的話咽了回去,捏住書冊遞還回去,說:“我自己找禦史公細聊吧。”
他單手伸過去的時候,袖子往下滑落,露出了他的手背和一小節手腕——以及上面明顯的紅痕。
顧國公先前不敢正大光明地看他,這回瞧得仔細了,一看見他的傷,頓時眼睛發紅,站了起來。“你的手怎麽了?你與人打架了?”
顧風簡手上的劃痕,是在山林裡,為了繞近路,從枯枝間穿行而傷到的。他身上沒有帶刀,那些枯草或樹枝又長得很繁茂,他心裡著急,沒有多想,直接用手去揮,就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