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梔沒有說話,長久地沉默著。
漫天雲霞下,他就也站在她面前,很耐心地等。
半晌,她輕聲說:“好。”
***
林梔本來想去閆女士那兒,但這個念頭很快就又打消了。
她怕閆女士擔心。
可是都已經上了沈南灼的車,林梔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可以不去沈家嗎?我不想看見沈尋,我聽見這個名字就想毆打他。”
——和他的女朋友。
沈南灼心裡好笑:“我就說你今天反應特別慢,你還不信。不回沈家,我帶你去我的住處。”
林梔有些後知後覺地,慢慢眨眨眼。
沈南灼所說的“他的住處”,是一套江邊公寓。
房子緊挨著城市河流,擁有巨大的落地窗和奢侈的陽台,是江堤附近的絕佳觀景房。
林梔站在巨大的落地玻璃前,盯著深夜仍有彩燈遊船來來回回的江面。
沈南灼家裡沒有女士拖鞋,他的碼數比她大很多,她穿著他的毛絨拖鞋,像一個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可是背影毛茸茸的……
好想按到懷裡摸摸。
沈南灼從廚房裡走出來,眼神微沉,輕聲叫她:“冰箱裡沒有冰袋了,先用這個代替一下好不好?新的冰袋估計晚上就能凍好。”
林梔回過身,見他手上握著一小袋還在冒冷氣的湯圓。
林梔:“……”
早知道就不過來了,直男家裡一無所有。
她舔舔唇,接過來:“好。”
兔子蔫兒唧唧的,沈南灼摸摸她的腦袋,繼續處案板上的食材。
他其實不常給自己做飯,大學時學到的生存技能也很久沒派上過用場,沒想到回北城的第一頓飯,竟然是做給一個小姑娘。
林梔坐在飯廳椅子上,直勾勾地看著他。
他動作很快,乾脆利落,洗菜去蝦線都很流暢,看起來比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林經國要強很多。
但她還是不高興。
沈南灼處理完所有食材,檢查一下兩口鍋,將熬粥的火調小,才終於察覺到她的目光。
他一轉過去,就見林梔一動不動,一隻手舉著那袋湯圓,把臉貼在上面,盯著他看。
“你以前是不是沒挨過打?”他失笑,邁動長腿走過去,朝她伸手,“我來吧。”
林梔看他一眼,乖乖將湯圓交出去。
下一秒,冰涼的觸感重新覆蓋上來。
他拖了把椅子坐到她面前,修長的手指松松握住湯圓袋子,壓上來的時候又用了些力道,林梔微微皺眉,有個瞬間感到疼,可是又冰冰涼涼的。
她停頓一下,乖乎乎地揚起腦袋。
夜色幽寂,背後是粼粼江面,面前是溫和的燈光。
飯廳裡燈光暖白,流水般傾瀉在面前的男人身上。距離近了,雪松木的氣息無聲無息地充斥慢四周的空間,他專注地望著她,喉結偶爾微微滾動一下。
沈南灼仔細看著她臉上的紅痕,小心地按摩。
她從來沒這麽乖巧過,他突然想到什麽,聲音低沉如同夜色:“幸好沒有帶戶口本,如果我們剛才真的去領證,工作人員一定會問你……”
“?”
“是不是自願的。”
“……”
林梔小聲:“你那跟逼婚有什麽差別。”
他低低“嗯”了一聲:“你也是因為這個,才突然想跟我結婚。”
不是疑問句,是陳述語態。
她沒說話。
“那你明天就會後悔的。”微頓,沈南灼又不急不緩地糾正,“說不定等不到明天,等你今晚冷靜下來,就會後悔。”
林梔嘴硬:“不會啊,我覺得你很適合我,就像你覺得我適合你一樣。”
沈南灼拿湯圓的手停了停,突然望著她沉默了一陣。
飯廳白色的燈光流轉在他領口,男人眼中光線變幻,像是在觀察她,也像是突然想到什麽別的事。
他微微聳眉,輕緩地開口,將話題岔開:“你爸爸為什麽生氣?”
小姑娘氣鼓鼓:“他不敢面對他自己,被我戳破,就惱羞成怒。”
“嗯。”沈南灼點點頭,“你覺得他不敢面對什麽樣的自己?”
“不再年輕、不再擁有絕對權威,兒女也不會再圍著他團團轉,把他當成中心。”
“可是林幼菱能滿足他。”沈南灼問,“是這樣嗎?”
林梔不假思索:“是。”
他語速很慢,用近乎溫柔的語氣,問:“那你可以理解他嗎?”
林梔微怔,立馬搖頭:“能理解但我不能接受,我討厭他這樣。”
“你討厭他這樣,所以你用離家出走的方式,來給他反饋?”
他的措辭過於溫柔,在林梔看來,她的“反饋”,其實也是一種攻擊。
只不過女兒的攻擊比耳光更委婉也更直擊要害,她照著七寸下手,篤定她不在家的這些天,林父一定寢食難安。
可沈南灼這個問法總讓她覺得哪裡不太對勁,她現在思維混混沌沌的,生發一種荒唐的錯覺,覺得眼前這個人在給她做精神分析:“也許吧。”
“可你離開父親之後來找了我,開門見山地說,要跟我結婚。”沈南灼停頓一下,得出一個小結論,“這同樣是你給我的反饋,你在生父親的氣,也生我的氣——為什麽?你的父親啟發了你,你覺得我和他是一樣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