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後不過幾十秒的時間,那頭擰開水閥,沈南灼這邊兩手端穩水槍,水柱直衝火海。
男人肩寬腿長,眉峰微聚,背對著人群的方向,做每個決定都迅速果決。
林梔無法上前,一顆心懸在嗓子眼,聽見身邊的人群不斷傳出低呼。
黑暗裡濃煙四起,火勢順著地毯蔓延上座位與牆壁,沈南灼沿著進門的地方用水衝出一條窄窄的過道,然後閃身朝裡走。
人群中傳出倒抽冷氣的聲音,工作人員趕緊叫他:“先生!您不能進去,裡面危險!”
可他沒有回頭。
轉身便消失在了濃煙裡。
周遭人群一片嘈雜,林梔耳畔空寂一瞬,好像被按了靜音鍵,突然就什麽都聽不到了。
真正讓人有窒息感的從來不是火,而是鋪天蓋地的煙塵。
逃生通道近在眼前,可那扇門怎麽都推不開,她孤立無援,被逼回衛生間,用最後一點點消防知識,打濕浴室裡的毛巾,將自己整個人裹住。
迫近的死亡感如影隨形,她蜷縮在角落裡,完全無法控制,每一分每一秒,腦海中都閃過那樣的念頭——
為什麽要離婚。
為什麽留我一個人。
為什麽連保姆離開的時候,都要把逃生通道堵上。
我們究竟是什麽關系,不是父母與子女嗎,不是雇主與受雇人嗎。
為什麽……到頭來。
林梔一動不動,盯著放映廳門口不斷冒出的黑煙。
思緒不受控地,回到十六歲那年。
——好像是一場大火,把“我”和整個世界的聯系,都切斷了。
仿佛過去很久,又似乎只是一個瞬間。
放映廳飄出的黑煙由濃轉淡,室內高溫余熱未散,水柱打在門口的地毯上,蒸騰出白色的霧氣。
他好像只是進去拐了個彎,怎麽開道走進去,就怎麽重新走出來。
林梔屏住呼吸,心臟漏跳一拍,人群中立時傳出驚呼:“他出來了!”
人群一片興奮的呼聲,工作人員正聯系當地消防,見他出來差點喜極而泣,趕緊轉身迎過去。
沈南灼一手抱著個小男孩,一手將水槍往地毯上打:“去把水閘關了。”
工作人員這才反應過來:“喔……好,我這就去!”
沈南灼折身往外走,頭髮被水澆濕,面龐更清俊得不像話。淺灰的襯衣被蹭上了一點髒東西,定睛去看,除去灰塵,肩膀上還有一堆醒目的、小男孩雜亂的黑色五指印。
男孩兒的母親被攔在外面,見他迎面走過來,趕緊接住小朋友。
小男孩被嚇得不輕,死死抓著他的肩膀不肯放。
母親眼眶還紅著,哭笑不得,又語無倫次:“謝謝你,實在是太、太感謝你了,你的衣服是不是被弄髒了,我賠你一件新的吧……”
沈南灼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襯衣,臉上莫名有些掛不住:“沒事……不用了,真的。”
這種場面他以前也見得不少。
可是脫掉那身衣服之後……再面對這樣的場景和這樣的人,總覺得不自在。
那位母親千恩萬謝,好話說盡後,才帶著男孩兒離開。
沈南灼站在原地,褲子被水淋濕了一部分,襯衣袖子挽到手臂臂彎,水珠從發梢滾下來滴到小臂上,緊繃的肌肉,線條流暢。
周圍圍觀的人並沒有立刻散去,有人拿著手機哢嚓哢嚓拍照,一邊拍一邊捧著臉喊帥。
他沒有看他們,等著那邊關掉水閥,才開始收水帶。
工作人員一路小跑過來想給他幫忙,可他動作太快,收尾收得乾淨又利落,連頭都不抬,一眼也不看她。
林梔一言未發,在人群中跟著他走,看著他將消防栓恢復原樣,闔上那扇小小的玻璃門。
沈南灼回轉過身。
一眼看到站在他面前的林梔。
小姑娘不置一語,將他的風衣外套抱在懷裡,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就那麽看著他。
半晌,她張開雙臂。
沈南灼伸手去拿外套,狹長的眼尾勾出一點兒笑:“不是讓你在原地站著,怎麽跑這邊來?”
手指碰到風衣的前一秒,林梔突然收回手。
沈南灼懸在空中的雙臂來不及撤,猝不及防地,她就這麽一整隻,撲進了他的懷抱。
他身形微僵,察覺她兩條手臂環在了自己腰間。
她小小一隻,抱得很用力,整個人幾乎陷進他的胸膛。
“我身上有很多灰。”沈南灼失笑,摸摸兔子毛,輕聲,“裡面火勢不大,你在擔心我?”
影院大樓是這幾年剛建的,消防設施很完善,報警及時,人群疏散也非常迅速。
雖然工作人員沒什麽實戰經驗,但並不是完完全全的小白,所以火勢並沒有以可怕的速度蔓延開。
他進去時裡面的確濃煙滾滾,灰塵很重,可火勢並不算大。
那男孩兒估計是被嚇傻了,明明都已經快跑到門口,看見前面亮起點兒火星立馬就又不敢走了,坐在原地大哭。
他滅火沒費什麽功夫,真正費工夫的,是把那個雞崽子似的小孩兒揪住帶出來。
林梔的兔腦袋埋在他胸口,半天沒有出聲。
許久。
她悶聲:“沒有,我抱你是因為,就在前幾分鍾,突然感覺自己好像更喜歡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