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宴進來的時候門沒關,外面的人不少,陸宴也沒辦法一把將她推開。
畢竟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他是雲枝的恩客。
“去把門關上。”陸宴對楊宗道。
“是。”
門一關,屋內只剩他們二人。
陸宴推開她的手,低頭看她,“你有事?”
雲枝拭淚道:“昨日,滕王硬要雲兒陪他,雲兒不從,他便在我臉上劃了一刀,大人可知,雲兒為何不從。”
陸宴看了她一眼,並未接話。
雲枝向來是摸不透、看不懂眼前這個男人。
他出重金包下了她,卻從來沒碰過她的身子,從去年至今,隻偶爾來此喝過幾次茶,連話都極少同她說,可謂是來去匆匆,無影無蹤。
他對自己唯一的要求是,這間廂房,和她的身上,不許用任何香料。
可即便是這樣,雲枝仍是認為,他待自己是有些特別的,畢竟她打聽過,鎮國公世子,連通房都不曾有一個。
眼下她為了替他守身而容貌受損,自然要爭一爭男人的憐惜,她不求能進國公府,但求能真正伺候他一回。
畢竟男女之間的一些情分,靠彈琵琶是彈不出的……
以陸宴的身份和皮囊,的確有資本讓楚管裡的姑娘死心塌地跟著他,更何況,光是不多情,出手大方這兩點,就已是替他鍍上了一層金光。
雲枝怯生生地望著他,“大人?”
陸宴目光幽深,平緩道:“你若是想跟滕王,同我說一聲便是。”
“大人怎會如此想?”雲枝眼中含水,“雲兒對大人的情誼,大人看不出嗎?”
“你我之間,錢貨兩訖,何來情誼?”男人的聲音不急不緩,眼裡半點波瀾都瞧不見。
雲枝握了握拳頭,似有不甘心,翕唇輕語;“大人還想聽雲兒撫琴嗎?若是厭了、煩了,那大可……”
她這半吊子的威脅話還沒說完,陸宴便從她身邊走了過去,隨手打開一扇窗,淡淡道:“你過來。”
雲枝走過去,站在他邊上。
其實,她很想一把環住他的腰,但這男人的雙眸,比他出口的話還薄涼,她不敢。
“看看。”陸宴順手指了下外面。
此處乃是長安平康坊,外面皆是粉牆黛瓦,靡靡的琵琶聲,接連不斷,熱情好客的姑娘,數都數不過完。
雲枝的身子顫顫,他雖然未明說,但她卻懂了他的意思。
他是在警告自己,犯不著別威脅他,不是她,還有別人。
雲枝眼裡的淚一收,忽然明白,縱然她有一身的狐媚本事,也架不住這個男人,生性薄情……
——
陸宴準備離開時,已近黃昏,走到門口,忽聞一樓的包廂裡傳出道驚呼聲。
“您是說,葛天師下月便要來長安了?”
葛天師?
陸宴腳步一頓,側目,從門縫中看到了一位身著藍色直裰的男子,他腳踩一杌子,信誓旦旦道:“是!”
“那葛天師真有祝兄說的那麽神?不僅能知天下事,還能醫百病?”有一人問道。
藍衣男子撇嘴,不屑道:“醫百病算什麽,葛天師的能耐大了去了,我再同你們說一件秘事好了。”
秘密。
這世上傳的最快的,便是秘密。
眾人點頭附和之後,藍衣男子道:“葛天師看上去不過三十出頭,但他的真實年紀,卻並未看上去那麽建大,有人猜測,他已有百歲……”
聽了這話,屋內的一個老頭哆嗦著手道:“你個小兒莫要口出狂言,這世上,難不成還真有長生不老之術?”
藍衣男子搖頭道:“起初,我也同您想的一樣,根本不信這世上有甚長生不老之術,可直到我見到了那幅畫……”
“什麽畫?”
藍衣男子從懷中掏出一幅畫,緩緩展開——畫中有一位道士,正站在那長六十三丈的寶樹塔前擺陣。
“這畫中人便是葛天師,最神的是,若是你見到他本人,就會知道,他與畫中的模樣,一般無二,半點都沒變。”
“這有何新奇的?我隨便找一位畫師照著畫,也能畫的一模一樣。”有人質疑道。
藍衣男子一笑,用手敲了敲畫卷的底部,道:“瞧見這時間了沒,元佘二十七年。”
這時候,有人抬手算了算時間,忽然驚呼道:“這是四十多年前的畫?!”
“正是。”藍衣男子道。
老頭瘋狂搖頭,繼續反駁道:“什麽四十年前的畫!老夫今兒就告訴你,這絕無可能!說不定,這畫中的字跡,就是你偽造的!”
“這幅畫,確實是我臨摹的。”
這話一出,周圍不禁發出了“戚戚”之聲。
旋即,那藍衣男子拍了拍桌子,逐字逐句道:“這幅畫的真跡,懸於廬州寶樹塔的頂層,你們不信,大可前去一看,我臨摹此畫,不過想用來珍藏罷了。去年我回瀘州看望友人,聽聞四十年前,廬州有一場地動,本該傷亡慘重,就因葛天師額心有天眼,提前擺卦算出了日子,才讓廬州的百姓逃過一劫!”
話音甫落,有一人喃喃道:“地動這事,我好似聽祖母提起過……我們家便是從廬州搬到長安來的……”
眾人唏噓不已。
那個不停反駁藍衣男子的老頭,也頓時沒了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