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欲使然,沈甄瞪著雙眸極快地打量著屋內。
他的身量高,衣櫥是進不去的,床榻下面,亦是沒有空地方,能躲的,也只有位於東南角的那個黃花梨木竹刻山水屏風後面了。
沈甄連忙將衣服放到了他手上,拽著他的手臂,將他拉到了屏風後面。
她氣喘籲籲道:“大人答應我,一會兒不論發生何事,大人都別出來。”
陸宴眉頭蹙在了一起,沉著嗓子道:“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
沈甄紅著眼眶,拽著他的衣角道:“全都是我的錯,大人,求求你了。”
男人的臉已經徹底黑了。
說實在的,今日之事,他活了二十四載,還是頭回經歷。他承認自己有些慌亂,但和沈甄的心虛到底是不一樣的。
在他看來,他並無甚對不住沈家的地方,便是她長姐來了,又能如何?
至於讓他躲起來?
只是看著沈甄祈求的目光,他怎麽都說不出令她難堪的話來。
“你自己能應付嗎?”陸宴道。
沈甄點了點頭,“能的,大人放心。”
沈姌推開門時,沈甄已經坐回到了榻上,也不知是不是太過心虛,還未對視,就不停地咳嗽起來……
沈家女的容貌真可謂是得天獨厚,走到哪裡都跟放著光一般,叫人一看,就像是在看冬麗裡綻放的寒梅一般挪不開眼。
如果說碧玉年華的沈甄是令人見之心動的,那雙十年華的沈姌便有點勾魂攝魄的意思了,婦人髻,芙蓉面,楊柳腰,驚鴻影。
一母同胞的姐妹五官雖然相似的,但給人的感覺卻完全不同。
七分相似,三分迥然,而這三分其中的兩分,大概都差在氣韻上。一個似豔陽,一個似清泉。
沈姌一步一步地行至她身邊,攥著拳頭道:“沈甄,你給我解釋一下,你為何會出現在這兒。”
沈甄哪裡敢抬頭,她本就不善說謊,更不敢在長姐面前說謊。
“大姐姐,我不能說。”她低聲道。
沈甄放在膝上的手逐漸握緊,是個人就能看出來,她究竟有多緊張。
沈姌看著她這般模樣,心臟仿佛有萬蟲啃噬,不能呼吸。
三月初七,是母親的忌日,她一早便去大慈恩寺上香祈福。
那日人很少,她在蒲團上跪了良久,誦過經,又對著文殊菩薩的佛像拜了拜。
求佛祖保佑她能早日見到甄兒和泓兒。
也許是是佛祖真的聽見了她的祈求。
從主殿出來後,她便聽見一道風鈴聲,下意識地朝龍曄塔望去——那個方向,站著一位亭亭玉立的姑娘。
她雖然帶著帷帽,但那個背影,和上台階時提裙的姿勢,都好似在告訴自己,三月七日,能出現在此的,就是沈甄。
正當她想開口喚她,就發現那女子進了一間客房。
那邊的客房不是一般人能進去的地方,又或者是,不是如今的沈家女能進去的地方。
她狐疑在客房門口張望,卻被知客僧攔在了外面,無奈之下,她隻好裝出無理的樣子去奪知客僧手中的功德薄。
最後一筆,六十貫,沒有名字。
雖然沒有名字,可自家妹妹的字跡,她又怎會看不出?
於是,她一路跟著她,來到了澄苑。
李家不太平,她不敢采用任何手段去查這個院子,隻好借著上街置辦貨物的名頭徘徊於此。
一連幾日,這裡都是幽靜無聲,根本不像有人在的樣子,直到昨日,有一輛馬車緩緩行駛到了澄苑的門前,停下。
緊接著,她竟然瞧見一個男人,彎腰從馬車下來,舉著一柄油紙傘,走了進去。
外面的雨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
直到宵禁的鼓聲響起,那個男人都沒有出來。
一個男人,入了一個藏著女人的別苑,留了漫漫一個長夜,意味著甚,沈姌再也無法裝傻。
她這才恍然明白,為何整個長安,誰也找不到她。
她如玉珠一般捧著長大的三妹妹,居然給人做了外室……
思及此,沈姌顫聲道:“沈甄,這院子是誰名下的?”
話音兒墜地,沈甄驀地抬起了頭,“大姐姐能否別問?給甄兒點時間,甄兒以後定會如實相告。”
然而就在沈甄抬頭的一瞬間,沈姌就看到了她脖子上的一抹紅痕。
這男歡女愛的痕跡,見之便是萬箭穿心。
“他昨夜宿在這兒?”
沈甄無言。
“那金氏錢引鋪錢,是他給你還的?”看著沈甄默認的表情,那根崩在沈姌心口的一根弦“叮”地一聲便折了。
沈甄默了半晌,緩緩開了口,“大姐姐,他不僅對我很好,他還將沈泓送到了揚州,拜在了楚旬先生門下,還有安嬤嬤,安嬤嬤和清溪都在那兒。”
屏風後的男人喉結微動。
原來,這就是她眼中,他的好嗎?
沈姌低頭看著沈甄,眼角的淚水不可控地便湧了出來。
她說的每一個字,都生生扎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她看著沈甄慘白的小臉,突然聲嘶力竭道:“好什麽?!這算哪門子的好!把你當外室養著就叫好了嗎?沈甄!誰允許你……誰允許你為了沈泓,這麽糟踐你自己!你才十七歲!你還未出嫁!你以後怎麽辦……你讓我怎麽面對阿耶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