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掌櫃回頭看著陸宴,抿唇不語。
金氏錢引鋪的消息向來準確,據他所知,鎮國公府與雲陽侯府之間,不沾親也不帶故,真可謂是一點往來都沒有,他怎麽著,也不至於故意和自己過不去才是啊。
陸宴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便直接道:“物歸原位即可,待五日之後,本官不會再干涉。”
金掌櫃斜眼瞥了一下四周,默默攥緊了手上的扳指。
倘若方才他還拿不準這位世子爺是幾個意思,此刻見著了陸宴身側死死瞪著他的侍女,倒是明白過來了。
原來是屋裡的姑娘不安分,派人報官了。
知道了緣由,金掌櫃也不再斡旋,轉身親自善了後,該賠的賠,該修的修,左右他的主子留了話,重要的不是錢,而是裡面的人。
既如此,那五日後再來便是。
聽到了金掌櫃的恨罵聲,沈甄便知道自己的拖延之策起了作用,她低頭擦了擦手背上被瓷瓶劃破的血跡,緩緩起了身子。
外面的閑言碎語正說著,只見眼前出現了一個曼妙的美人。
她的長發垂於身後,身姿翩若驚鴻,款款朝陸宴走去。
一雙含著水霧的雙眸暗藏風光,好似這份落魄,恰好為她添了一分清絕脫俗的美感。
人群中不由發出了幾聲低低的讚歎聲,“便是洛神在世,大抵也就是這般樣子吧。”
聽到這誇張的讚美,陸宴略有不屑地提提嘴角,漫不經心抬了眼皮。
四目交匯之時,他的心臟驟跌。
緊接著,他便感覺胸口仿佛被利劍直接穿過,鑽心的疼痛,如潮湧一般向他襲來……
眼前一片漆黑,仿佛墜入到無邊無際的深海之中,待黑色褪去,他看到了活色生香的一幕。
紅燭搖曳,一室旖旎。
一名女子,赤著身,躺在他的懷裡。
她的眉眼既是千嬌百媚,又是澄澈透亮,頭痛欲裂之際,只聽她朱唇輕啟,一張一合地喚著他的小字——時硯,陸時硯。
第3章 夢境
——“時硯,陸時硯。”
聽著這樣的吳儂軟語,陸宴下意識地捂住胸口。
恍惚之際,一陣寒風呼嘯而過,頭上傳來了“吱呀吱呀”的聲響,百香閣的牌匾竟直愣愣地砸了下來。
沈甄眼疾手快,兩步上前,伸手拉過了陸宴的手腕,“大人小心。”
二人堪堪側過身子,只聽那匾額“咣”的一聲響,橫在了地上。
房簷之上,積雪紛飛。
陸宴被這巨大的動靜勾回了魂,眼前也跟著恢復了清明。
他低頭看了看落在他手腕處那幾根纖細白嫩的手指,身子不由一僵,抬手便甩開了她的觸碰。
沈甄先是一愣,雙頰倏然湧上一股緋紅,整個人都變得局促不安起來。
她既想開口解釋自己只是出於好心,並無意冒犯,但又怕解釋多了會更加尷尬,遂隻得作罷。
思及禮數,沈甄咬了咬唇角,欠身朝男人行禮,低聲開了口,“多謝大人方才出手相助。”
陸宴胸前的疼痛還未散去,聽見她的聲音,不由擰起眉頭,心口更疼。
他調整了一下呼吸,回道:“姑娘不必道謝,此乃本官分內之事。”
說罷,他又下意識地蹭了一下手腕,不偏不倚,就是沈甄剛剛觸碰過的地方。
沈甄低著頭,自然是看清楚了他的動作。
這樣的動作一出,沈甄臉上的紅暈瞬間蔓到了耳根子,誠然不是她害了羞,而是從小到大,她就沒被別人這樣嫌棄過。
她張了張口沒出聲,終究是把想說的話傾數咽了回去。
他們只是萍水相逢,日後亦不會再見。是否招了嫌,著實不重要。
須臾過後,陸宴帶著侍衛轉身離去,沈甄也同清溪進了屋內。
——
黃昏的光漸漸濃烈,紅霞漫天。
鎮國公府的管家看著陸宴散值歸來,忙躬身向他問安。
陸宴頷首回應,低聲吩咐了幾句後,便大步流星地繞過長廊,進了肅寧堂。
他坐在書案前,看著自己被她攥過的手腕,再一同回想起方才如夢境般的畫面,眸中的神色,就如同大海般幽深。
他雖然不斷勸說自己這不過就是個巧合罷了。
可那白的晃人的皮膚,鎖骨之上的美人痣,以及纏綿時滾燙的溫度,以及近來日日折磨著他的心疾,皆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這時,屋內的香爐升起了嫋嫋的煙霧,一股誘人的香氣在周遭氤氳開來。
像極了她指尖的味道。
短暫過後,他忽然自嘲一笑。
是。他承認,沈家那個落魄的三姑娘,容貌確實不俗,可這世上姿色出眾的女子多了去了,他總不至於,因為她更為動人些,就在青天白日下,生了那樣的心思吧。
能讓自己那樣癡迷,頭都舍不得抬一下?
陸宴思忖良久,仍是毫無頭緒。
他凡事隻講究證據,實在不喜分析這些子虛烏有的東西。
最終,他把這段旖旎的夢境,全部歸結成了——近來連連坐堂,勞累過度導致,亦或是年少方剛,火氣略重。
這般想著,他起身去了淨室,返回之時,天已經徹底暗了。
燭光一滅,迎來了漫漫的長夜……
未成想,他再度入了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