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便抬了眉,天之嬌女的威儀回到身上。
沈芷衣直接對那侍立在坤寧宮前的一名女官道:“這太監犯了什麽錯?”
女官忙躬身行禮,便要回答:“他名叫鄭保,今日伺候時心神不定也不知——”
“不想聽!”
話雖是沈芷衣問的,可打斷的也是她,一副不大耐煩的姿態,一擺手便直接下了令。
“人都已經罰了也跪了這麽久,差不多得了。饒了他吧。回頭皇嫂問起便說是本公主的意思。”
樂陽長公主在宮中本來就受寵,聖上為著她翰林院的先生都請來給她上學,還篩選了伴讀,女官在皇后身邊伺候,對此自然一清二楚,聽她發話哪兒敢有半分反駁?
當即便道:“是。”
然後吩咐左右:“快,把人扶起來,別在這裡礙著殿下的眼,嚇著人。”
兩旁的小太監立刻上前把人給扶了起來。
鄭保在這宮道上跪了已經有些時候,雙膝早已酸麻,剛起身時差點重新跪下去,一張原本清秀的臉上更是指痕交錯,唯有那一雙眼眸點漆似的透著亮。
他抬首便看了薑雪寧一眼。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映入他眼底的似乎並不是與方才聽見的聲音一般忸怩畏縮的臉,而是一雙在柔弱下藏著冷靜的眼,此刻也正靜靜地望著他。
分明花一般嬌豔的外表,卻使他覺得裡面長滿荊棘。
薑雪寧眼睫一顫,輕輕垂下了眸光,重新抬起時已向著沈芷衣一笑:“殿下真好。”
沈芷衣一張臉再次通紅。
她咳嗽了一聲,偏做出一副鎮定自若模樣,輕哼道:“那可不!”
第51章 義童塚
氣氛有一種奇異的微妙。
眾人也不知是不是感覺出什麽來,目光在沈芷衣與薑雪寧之間逡巡,可能是覺得樂陽長公主對薑雪寧也太好了些。
那名叫鄭保的太監已謝恩退下。
薑雪寧心裡面一樁大事卸下,雖然還不知道後續如何,可原本緊繃著的身體總算是放松下去幾分。
若用上一世尤芳吟的話來講,她這叫什麽呢?
想起來,該叫“戲精”吧。
旁的不行,演戲裝可憐的本事她是一流。
可想想其實也沒那麽差。
她固然是利用了沈芷衣,才達成了目的,可另一種意義上講,也算是為沈芷衣結下了一樁善緣吧?
算不得作惡,算不得作惡。
薑雪寧心裡告誡了自己幾句,便道一聲:“我們走吧。”
沈芷衣自無二話。
她回鳴鳳宮雖然不與這幫伴讀一個方向,可竟是拉著薑雪寧的手,一路陪她走回了仰止齋,還進去廳中坐著與她們說了好一會兒的話才離開。
蕭姝在整個過程中都顯得有些沉默。
沈芷衣走時,她看了好幾眼,似乎有話想說。但看了看廳中坐著的其他人,又沒有說出口。
直到見沈芷衣起身離開,她才默不作聲地跟了上去。
薑雪寧轉頭看見,便猜她是有話要單獨對沈芷衣說,或許與今日、與慈寧宮和蕭太后有些關系。
但誰也不好追上去聽。
蕭姝剛一離開,廳內便奇異地安靜了下來,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過去好一會兒,方妙才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吐出一路回來便提著的那口氣來,悠悠歎道:“剛進宮來就撞見這種事,可差點沒把我給嚇死。”
其余眾人也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都道:“也不知那玉如意有什麽不對……”
薑雪寧自然知道玉如意有什麽貓膩,此刻隻閉口不言。
畢竟她當時站在下面,不該知道。
姚蓉蓉則是一臉害怕,只是她與旁人不同,在害怕之余還有幾分掩不住的好奇,猶豫再三,竟是壓低了聲音,怯生生地開口道:“方才皇后娘娘撿起那塊碎玉時,正好在我旁邊,我、我有瞥見兩字。只是,只是,‘義童’是什麽意思呀?”
“義童?!”
正不住皺著眉頭掐著手指給自己算吉凶的方妙,聽見這兩字手都抖了一下,竟不由自主地驚呼了一聲,近乎用一種驚恐的眼神望著姚蓉蓉,連聲音都有些扭曲了。
“你竟然看見了這兩字?”
姚蓉蓉徹底被方妙這反應嚇住了:“看、看見了……”
年紀最小也不諳世事的周寶櫻最是一頭霧水:“這兩個字怎麽了?”
*
初冬的午後,天上的日頭為陰霾的雲層遮蔽,白塔寺的碑林邊緣已是落葉滿地,枯瘦的樹枝在冷風裡輕顫。
潮音亭內高懸著一口黃銅大鍾。
旁邊是一座矮矮的石台,台上置一琴桌,一茶案,另有一隻蓮花香爐擱在角落,裡面端端擺著的一枚香篆才燃了小半。
然而下一刻便被人含怒掃落,倒塌下去!
“哐當當!”
蓮花香爐摔在下方台階上,順著一級一級的台階往下跳躍,爐中慘白的香灰大半傾撒出來,偶爾綴在幾片躺在地上的枯葉之上,竟是觸目驚心。
劍書眼皮止不住地跳,將腦袋壓下來,竟有些不敢抬頭看。
只聽得往日那道溫然寬厚的聲音已如冰冷凝。
是謝危盛怒之下反倒變得無比平靜的一句問:“誰讓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