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兒和蓮兒在外頭站著,聽著這話實在耳熟:這難道不是剛才尤芳吟說過的話嗎?二姑娘幾乎原封不動地搬了來用!
尤芳吟卻完全沒有察覺這一點,聽見她言語,身體兀自顫抖起來,眼眶發紅,頭卻埋得更深了一些,隻低低地應道:“是。”
薑雪寧這才一副放下心的模樣,叫人送她出府。
尤芳吟從側門出來,馬車還在外面等待。
車夫已經等得有些瞌睡,見她出來才精神一震,忙問道:“小姐,現在去哪兒呀?”
尤芳吟手裡握著那一隻小小的藥瓶,站在台階上,看了好久好久。
一張臉上都沒了表情。
她心底一股憤怒在激蕩,隻重新將這一隻藥瓶握緊了,一字一頓地道:“去清遠伯府。”
*
尤芳吟前腳才走,薑雪寧先前那一份我見猶憐的柔弱,頓時散了個乾淨。
她輕哼一聲,輕松地拍了拍手。
前後變臉之快簡直讓棠兒蓮兒目瞪口呆!
本性懦弱的人,要改正起來不容易。
可也並不是沒有辦法。
薑雪寧上輩子好歹也是能把男人哄得團團轉的本事人,如今不過是把哄男人的手段用到了哄女人上面,反正效果都是那麽立竿見影。
她雖有心要教尤芳吟做做生意,賺更多的錢,可她在伯府的處境也太差了一些,完全不能安心地做這些事情。
攘外必先安內。
這後宅的情況不解決,生意做起來都不放心。
尤月這人心胸狹窄,又心腸狠毒,且看看尤芳吟這傻姑娘,會不會又給她一個驚喜吧。
蓮兒還沒搞明白方才發生的所有事情,隻覺整個腦袋都是暈的:“姑娘,她,您,剛才……”
薑雪寧不欲解釋,隻道:“時辰不早了,去看看馬車準備好了沒有,我們也該出發了。”
蓮兒頓時沒辦法再問什麽。
這頭派了人去看馬車。
另一頭卻有府裡的下人腳步匆匆地抬著一筐新鮮的梨過來,滿面都是喜色,道:“二姑娘!這是斜街胡同周府錦衣衛周大人派人送來的東西,說是剛從安徽快馬運來的碭山酥梨,上面剛賞下來的,特送來給您嘗鮮。”
那梨在筐中,有十二三個。
個個看上去果皮柔黃,飽滿鮮嫩。
薑雪寧見了,又聽得下人這般稟報,面色卻是微微一變。
上面賞東西。
那該是周寅之已得著了千戶的缺。
如果是這樣……
只怕今日傍晚,燕臨未必會來了。
棠兒見她半天沒反應,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姑娘?”
薑雪寧這才回過神來,道:“一筐梨罷了,放下便是。”
她說完,垂下眼簾,走回了屋裡,靜靜地坐著。
過不一會兒,蓮兒回來,道:“車駕已經準備好了。可二姑娘您看著好像不大舒服的樣子,今日,還、還去層霄樓嗎?”
薑雪寧眨了眨眼,道:“去吧。”
萬一呢?
第38章 冬雷
昨日還是天氣晴好,傍晚甚至能看見晚霞。
可到薑雪寧今日乘著馬車從府中出去的時候,外頭的天已經變得陰沉沉一片,彤雲密布在低空,立冬後蕭瑟的冷風已經有了幾分刺骨的味道。
看著竟像是要下雨。
大街小巷上叫賣的販夫走卒,早已慌忙地將自己的攤子收了起來,往日熱鬧的京城一下變得空曠安靜了許多。只有風偶爾卷著一些凋零的落葉從鱗次櫛比的屋宇間飛過。
層霄樓頭也沒剩下幾個客人。
像這樣的天,該不會有什麽人來了。
忙碌了一天的堂倌靠在櫃台邊上正想跟掌櫃的套兩句近乎,可沒想到,正在這時候,外頭竟然傳來了馬車漸近的聲音,很快停在了層霄樓外頭。
堂倌愣了一下,才連忙跑出去招呼。
只見漫天冷風飛卷的落葉中,車簾撩開,車內的丫鬟先下來,然後給那位小姐系上滾了一圈雪貂毛的披風。堂倌在這層霄樓也算是見過京中許許多多達官貴人了,但這樣好看的姑娘還是頭回見。
看這行頭,出身隻高不低。
有什麽必要,非得在這樣的天氣出門呢?
堂倌把人迎進了門,遲疑了一下,才問:“姑娘來這裡是?”
薑雪寧掃了一眼冷清無人的樓下大堂,又看向那去二樓的台階,垂下眼眸來,隻道:“二樓挑個雅間,我等人。”
堂倌立刻道:“那您樓上請。”
薑雪寧自帶著人上了樓去。
外面街道的角落裡,刀琴立在搖曳的樹影中,只看著層霄樓打開的那兩扇門裡,那位“寧二姑娘”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樓梯的上方,眉頭慢慢地擰緊了。
*
今日謝危少見地沒有在斫琴堂裡斫琴。
呂顯跟個老大爺似的翹著腳仰在屋內一架羅漢床上,把原本端端正正放著的案幾都推得歪過去,好讓自己躺得更舒坦,嘴裡吃著的是杏芳齋剛送來的糕點,手裡卻捧著他這個月的帳冊,美滋滋地心算起自己這個月又賺了多少。
一抬眼看見謝危立在窗前看天,差點沒樂死。
“要不說人怎麽會遭報應呢?”呂顯假惺惺地感歎起來,“你看你,成天就知道壓榨我,還叫我出錢為你辦事,結果沒想到買生絲這種事都被人捷足先登,現在還搞出這樣大一個疑團來,派個刀琴出去現在都還沒回來,想必是跟著看到點什麽東西了。唉,謝居安啊謝居安,我可是你的財神爺,往後你得對我好點,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