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點簡單的道理她們還是想得明白的,也覺得薑雪寧可能就是見東西少太多才發作,但以她外強中乾的性子,也攪不出什麽事來。
所以她問完話後,遲遲沒人回答。
裡頭還有個瓜子臉的小丫頭出來附和王興家的:“姑娘可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沒得張口就來冤枉我們這些辛辛苦苦伺候您的下人,平白叫人寒心!”
薑雪寧也不生氣,隻道一聲:“行。”
說完她就踩著炕邊的腳踏站了起來,隨意地拍了拍手,也不管旁人,就往屋外面走。
所有人都一頭霧水。
王興家的迷惑極了,還以為她要理論幾番,沒想竟然走了。
她懸起來的心本該落下了,可無端又生出幾分隱隱的不安:“姑娘幹什麽去?”
這時薑雪寧已走出去了。
王興家的站在她背後,仔細地分辨了一下方向,忽然之間面色大變——
這方向分明是去老爺書房的!
*
方才那場面,薑雪寧已看分明了。
這幫丫鬟婆子一時是無法使喚動的。
她固然有的是辦法跟這幫人折騰,可內宅中這些小事,實在不值得她花費太大功夫,還要跟人鬥得跟烏眼雞似的。
有麻煩找爹就是了。
能盡快解決就別拖著。
孟氏跟她這個妾養大且行止出格的嫡女不親厚,但薑伯遊對她卻還不錯,可能因為燕臨的原因,甚至稱得上縱容。
懲治丫鬟婆子這種事,要他句話足夠。
頂多是費些口舌解釋因由。
可這是薑雪寧拿手的,自也不怵。
薑伯遊的書房在前院東角,掩映在幾棵老槐樹的綠蔭裡。
薑雪寧剛走進去是外間。
門旁立了個青衣小廝,是在薑伯遊身邊伺候的常卓;裡面靠牆排了一溜兒四把椅子,其中最末的那把椅子上竟坐了一名男子,穿的是玄青的錦衣衛常服,腰上掛了塊令牌,看著高大沉穩,五官雖然生得普通,可一雙眼開闔間卻有鷹隼般的利光,透出一種深沉的算計。
薑雪寧瞧見他時,他也瞧見了薑雪寧。
當下,人便從座中起身,沉著地向她拱手為禮:“二姑娘好。”
周寅之。
上一世做到過錦衣衛都指揮使,是掌本衛堂上印的主官。
但這人是朝中出了名的“三姓家奴”。
最開始不過是薑府一個下人的兒子,受婉娘之事牽連,隨同他家人一道被發往田莊。長大後也幫著乾點莊子上的力氣活兒,還跟學堂裡的先生學了幾個字,自己讀了幾本書。
薑雪寧那時要回京,無人可依。
便請他與京中來人一道回來,送自己上京。
周寅之便提出一個要求:到京之後,請薑雪寧跟薑伯遊說上幾句,讓他跟在大人身邊做事。
薑雪寧允了。
到了京城後,周寅之便為薑伯遊辦事。
薑伯遊看他處事妥當,有些成算,兩年前將他舉薦到了錦衣衛,為他謀了個校令的職。他也爭氣,到今天已是正六品的錦衣衛百戶。
薑雪寧沒記錯的話,上一世,在一個月後,她便會托周寅之為她查清楚沈玠的身份。
而周寅之提出的條件是,將他引薦給小侯爺燕臨。
正所謂是“君子同道,小人同利”。
她和周寅之之間便是“因利而合”,一個有所求,一個有所需,自然應允了下來。
在勇毅侯府出事之前,他就抓住機會往上爬,成了從五品的“副千戶”。
後來薑雪寧嫁了沈玠,周寅之便自然而然地跟了沈玠。
等沈玠登了基,對他也頗為信任。
最終他官至都指揮使,與宦官把持的東廠分庭抗禮,做了很多的事,有該做的也有不該做的,算得朝中一股不小的勢力。
只可惜,下場極慘。
謝危從幕後走到台前,把持住朝政,控制住宮廷之後,第一件事便是命人將他亂箭射死,頭顱用三根長鐵釘釘在宮門上,讓進出的文武百官都能看到。
薑雪寧沒親眼看到過,可光是聽著宮人的傳聞,都覺得心底發寒。
說起來……
勇毅侯府牽連進平南王逆黨余孽一案,正是錦衣衛辦的。
一個念頭忽然就劃過去了,薑雪寧看了周寅之一眼,並不還禮,隻平平地點了一下頭,然後便轉身對常卓道:“父親可在裡面?”
常卓道:“在裡面,不過有客。”
薑雪寧蹙了眉,回想了一下自己年少時的嬌縱德性,於是道:“我不管。我屋裡那幫丫鬟婆子反了天了,偷拿我東西,攛掇著一起來欺負我。你進去跟父親說一聲,我隻拿句話,就去收拾她們!”
常卓不禁有些汗顏,但也知道這位二姑娘的脾性,硬著著頭皮應了,還真掀了裡間的簾子進去稟報。
薑雪寧就在外間的椅子上坐下來。
周寅之卻不再坐了,隻立在一旁,偶爾看她一眼。
卻說常卓進去稟報時,薑伯遊正親自給客人沏茶。
他生得一副儒雅面相,年將不惑,還留了一把美髯,倒有幾分氣度。
聽了常卓附耳說是薑雪寧找,他便一皺眉:“胡鬧!”
常卓抬眼一看坐在薑伯遊對面那位,多少也覺得有些尷尬,越發壓低了聲音,又說道:“二姑娘說是屋裡丫鬟婆子手腳不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