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備著姑娘回府路上買東西用的。
她看一眼薑雪寧,遲疑片刻,還是遞了出去。
薑雪寧打開看了一眼,便擱在了桌上,道:“你我也算有緣,這錢你拿著,回頭為你姨娘收拾一副好棺槨,好生安葬了。至於剩下的,自己留著,好生過活吧。”
尤芳吟不知她怎麽知道姨娘的事,眼眶一霎便紅了,突然慟哭起來。
只是這哭也無聲。
像一條岸上的魚,張大了嘴,沒發出什麽聲音,卻越讓人覺著撕心裂肺。
她終究不敢哭。
左不過是府裡死了個姨娘罷了,還是自己吊死的……
薑雪寧隻覺得此間壓抑,與這一個尤芳吟實也沒半句話能說,坐了一會兒,便起身來,往外走去。
只是才走到門口,又停下來。
她一手扶著門框,回眸看她一眼,隻淡淡道:“三日之後的上午,東市江浙會館外會有個叫許文益的商人賣一批生絲,你若手有余錢,且不甘於現狀,可去談價買下一些來,半個月後能得價三倍。若省著些,也該夠你一段時間的用度了。”
當年尤芳吟的第一桶金來得很不容易,便是連錢都是去外頭借的印子錢。只是她敢闖敢想敢做,愣是賺出來了。這尤芳吟卻像個榆木疙瘩,性情懦弱,見識淺薄,腦筋也不似能轉過彎來的。上一世尤芳吟的手段與眼界,連她都學不來,這個尤芳吟何能及萬一?
薑雪寧這般指點,不過自己做到無愧罷了。
她不認為她能做出什麽。
言罷,便斂眉轉身,叫上棠兒,從這跨院離開。
屋裡隻余尤芳吟一人,用模糊的淚眼望著她漸遠的背影,然後低下頭來,看著掌心那一隻荷包,慢慢地攥緊了。
第14章 沈芷衣
薑雪寧返回花廳時,在道中遇見了匆匆趕來處理此事的尤氏姐妹。顯然她們也已經聽說了薑雪寧這一個外來的客人竟插手她們府裡事的消息,一則有先前花廳中的“舊怨”,二則有眼下的“新仇”,尤月盯著她的那一雙眼睛,好似能噴出火來。
就連尤霜面色都不算好,隻淡淡跟她道了聲好。
薑雪寧也敷衍地應過。
跟清遠伯府這兩姐妹的梁子,肯定算是結下了。
可她並不在意。
天下有哪個人怕被一隻螞蟻恨上呢?
返回花廳後,尤芳吟“落水”的消息都傳遍了,因不知道具體實情,所以傳言反倒比事實還離譜。
有說是府裡丫鬟,不堪主家折辱才投水的;
有說是正經姑娘,姨娘剛投了繯,一時想不開做了傻事;
當然,傳得最廣的莫過於薑雪寧方才的那句話:這姑娘是尤府的庶出小姐,被惡仆欺辱,只怕“落水”的事情沒那麽簡單……
因先前燕臨來找她說話,這花廳裡諸多世家小姐平日都循規蹈矩,倒還頭一回見到這種公然的“私會”,在薑雪寧走後便對她有頗多非議。
且大家原本對燕臨都有點心思。
誰想到半路殺出個薑二姑娘,竟讓她們覺著,燕世子在冠禮之前敢這般作為,該是婚事暗地裡都敲了個七七八八了。
實在令人泛酸。
可奈何緊接著就除了尤芳吟落水的事情。
世家小姐們的日子乏味,哪兒能抗拒得了談資的誘惑?正好主人家料理事情去了,有些便趁機湊到了薑雪寧身邊來打聽。
薑雪寧便說了自己看到的。
既不添油加醋,也不少說半分。
不一會兒,尤氏姐妹回來,隻說是府裡一個庶女不慎失足落水,還好婆子們發現得早,救過來了,如今已經找了大夫來看,不妨事。
眾人面上當然都一副“人沒事便好”的慶幸。
可這些世家小姐先才已經聽過了薑雪寧一番話,且誰家裡沒點醃臢齟齬?有些事情一聽就明白,內裡根本懶得信尤氏姐妹這番鬼話,只不過她們是主人家,面子還是要給一點的。
至於等宴會結束,回了自己家要怎麽傳,那就是她們的事了。
接下來便是午宴,賞菊,作詩作畫。
於薑雪寧而言著實無聊。
若不是燕臨先才說下午結束後去層霄樓等他,晚上一起去看燈會,她怕在見完尤芳吟之後就走了。
最後半個時辰,她隻坐在邊上,看這些個世家小姐舞文弄墨,在那一張一張鋪好的宣紙上工筆描摹出一幅又一幅姿態各異的秋菊圖。
一會兒等大家選個魁首出來,此宴便算結束。
可誰也沒想到,在這雅宴將盡的時候,門口忽然一聲唱喏:“樂陽長公主到!”
長公主?
廳內所有人都吃了一驚,根本沒來得及抬頭多看,便都忙慌慌行禮:“恭迎長公主!”
薑雪寧在聽見這一聲的時候,眼皮都跳了一下,心裡面已經給開始暗恨自己沒有提前離席了。
但轉念一想,自己現在是女裝。
於是又強迫著自己放松了那根忽然繃起來的神經,在角落裡隨同眾人一道行禮,下意識地把頭埋得低低的。
廳前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還有貴族女子腰上所懸的佩環相撞的聲音。
很快,眾人便聽得一道聲音從頭頂傳來:“不必多禮,本公主與阿姝不過聽得清遠伯府宴會未盡,順道來看看是什麽模樣罷了,平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