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雪寧隻消這麽一想,便頭皮發麻,也不敢回頭看那持刀的刺客一眼,在對方推了她一把之後,立刻帶著顫音開口:“是我。”
外頭謝危又道:“隻你一人?”
薑雪寧摸不準背後刺客的想法,不敢回答。
那刺客卻是陰沉沉地笑了一聲:“當然不只她一人。”
方才謝危身邊那家仆反應太快,以至於他行刺失敗,周遭立刻有人一擁而上要捉拿他,想來這姓謝的出門,暗中竟有不少人在保護。
不得已之下遁逃,也只有這馬車是藏身之處。
謝危既能輔佐那無德狗皇帝登基,自有幾分洞察能力,猜到他在車上並不稀奇,所以他也沒有必要遮掩。相反,他隱約聽出來謝危竟認識車內這姑娘。
如此,便有得談了。
拿刀碰了碰薑雪寧的脖子,他問她:“你跟姓謝的認識?”
比起外面那位,這刺客其實不是最危險的。
薑雪寧已在謝危面前露出過一次破綻,生恐這一次他再看出什麽端倪,趁機搞死自己,加上本來也怕,便顫著聲道:“認、認識。四年前我救過謝先生性命。雖不知壯士是何方神聖,但有話好說,請壯士萬勿衝動……”
這話不僅是對刺客說,也是對謝危說。
想當年她在生命的最後,為了保住張遮,還他一世清譽,才用了多年前的人情;如今重生回來才幾天?明明知道得比上一世多,做得也比上一世聰明……
可沒想到,這麽早就要把人情拿出來保命!
謝危立在車外,與車內人僅隔了一道垂下來的車簾。
聽見那刺客的聲音,他並不驚訝。
倒是薑雪寧這一番說辭,他聽後眉峰微微一動,覺出了些許可玩味處。
周遭行人早已沒了一個,街道上一片肅殺。
劍書寒著臉望著車內。
謝危卻看了他旁邊另一名勁裝綁袖背著箭的少年一眼,動作極微地向一擺手,示意他去,而後才正正對著車內道:“不錯。寧二姑娘於危有救命之恩,且她父親與危交好。壯士對朝廷心有不滿,也算是事關天下的公事;如今挾持一不諳世事的姑娘,未免有傷及無辜之嫌。拿逆黨與救恩人,危當擇後者。想來閣下也不願命喪於此,若閣下願放寧二姑娘,在下可命人取來令信,使人為閣下開城門,送閣下安然出京。”
一派胡言!
薑雪寧一個字也不相信。
只是她受製於人,不可貿然開口。且當著謝危的面,也不敢開這口。
那刺客卻是沒想到自己運氣這麽好,隨便闖了馬車竟抓著謝危曾經的救命恩人,於是大笑一聲:“看來是老天眷顧,要放我一條生路了。只聽人說謝少師潛心道學,不近女色,沒料著竟也有憐香惜玉的時候。你既然說這是你救命恩人,想要她平安,倒也簡單,不如你來換她!我挾你出城,豈不更好?否則……”
他聲音一頓,卻是陡然陰狠至極。
“老子現在一刀宰了這娘們兒!”
薑雪寧背後冷汗都冒出來了,心裡面大罵這刺客蠢材一個!要不說上一世不管是平南王逆黨還是天教亂黨全折在謝危手裡呢,這豬腦子差得實在太遠了!
謝危說的能信?
還指望用她來威脅,讓謝危替她!
謝危要肯,她能把自己腦袋摘下來拎在手上走路!
外頭一片寂然的沉默。
刺客不耐煩:“我數十聲,你若還沒考慮好——”
“不必數了。”
謝危淡靜的聲音,將他打斷。
薑雪寧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
緊接著竟聽他道:“請閣下送寧二姑娘出來,我可相替。”
薑雪寧:“……”
不管她怎麽想,刺客已是大喜,隻道這傳說中的帝師謝危也有犯糊塗的時候,光想著是人都想要活命,竟跟他談條件。
殊不知他既動了手,今日便沒想活著回去。
讓謝危來替這女人不過是個幌子,在交換靠近之時趁機殺人,才是他真正的目的所在!
“你,把簾子挑開。”
他惡聲命令薑雪寧,刀架在她脖子上也沒移開。
薑雪寧於是緩慢地移動,前傾了身子,伸出手來,慢慢挑開了車簾。
微紅的天光頓時傾瀉而入。
於是看到,謝危長身立在她車前三丈遠的地方,長眉淡漠,兩目深靜,一身寬袍大袖,素不染塵。五官好看至極,可所有人在第一眼時,注意到的永遠會是這一身克制的氣度,淵渟嶽峙,沉穩而從容,又隱隱藏有三分厚重。使人想起高山,想起滄海,想起古時行吟的聖人,或是山間采薇的隱士。
他的目光越過虛空落在她身上,平和深遠。
薑雪寧卻打了個寒噤。
她一下想起來:謝危身邊除了一個劍書善劍之外,另有一個不愛說話的刀琴長於弓箭,例無虛發,百步穿楊不在話下!
再掃眼一看,外頭便是高高的層霄樓……
恐怕,這刺客離開車駕顯露在人視線之中時,便是他身死之時!
只是不知,謝危會不會十分“順便”的處理掉她……
她身後的刺客也掃看了一眼,隻對謝危道:“叫你的人都退到三十丈開外!”
所有持刀持劍的人都看向謝危。
謝危於是向他們一擺手,而後直視著那刺客道:“還請閣下放心,危不敢將恩人與友人愛女的性命置於險境,君子一諾,若閣下肯放人,絕不傷閣下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