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沒過三天,對方便大發雷霆,甚至指著尤芳吟的鼻子罵賤種。
尤芳吟是何等好相處的脾氣?
嫁到四川後,同任為志相敬如賓,舉案齊眉;該給長工的錢,一個子兒也不少;平日待人不管尊卑,都是面有笑容,溫溫和和。
有個這麽好的少奶奶,誰不誇讚兩句?
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喜歡她。
京城來的這管事,仗著自己是少奶奶娘家人,仗著自己背後是清遠伯府,一個做下人的反而要往主人的頭上踩!
對伺候的下人和鹽場的長工也是動輒打罵。
還時不時進出鹽場,對他不懂的事情指手畫腳,便是旁人停下來歇口氣喝口水,也要被他責斥成偷懶。
沒過幾天,鹽場所有人對此人便已厭惡得無以複加。
說到這裡時,蜀中來報情況的人,聲音裡的憎惡也達到了極點:“那天鹽場裡一位老長工正在引氣煮鹽,沒留神攔了他的路,他喝了酒也不聽旁人解釋,一意揪著老長工便要打。旁人看他早不高興,上來勸架。沒料想他發作得更厲害,拿起邊上的竹竿就連著別人一起打。一打打出了事,引氣的竹管斷了。卓筒井是用竹做成的,加上地湧炎氣,沾火便燒起來。很多弟兄們為了救人都受了傷,這老王八蛋剛出事便嚇得躲了出去,還拉踩別人做墊背!”
清遠伯府竟然派了人到蜀中去?
薑雪寧著實吃了一驚,眉頭緊蹙。
心念一動間,卻是片刻就想明白了原因,臉色也漸漸沉下來。
最初尤芳吟嫁去蜀中,伯府是不管不顧的。
可隨著任氏鹽場銀股價錢的走高,尤月手中又握有不少的一部分銀股,伯府內裡更是個被掏空的破落戶,自然上下都會對鹽場起心。以照顧尤芳吟的名義派人去,卻行監視、插手、蠶食之實,所圖只怕不小。
只是既懷了這般壞心思去,必不可能做什麽好事。
鹽場失火,也就在意料之中。
即便這一次僥幸沒出事,他日也未必能夠幸免!
人心不足蛇吞象。
看今日宮門前尤月那大驚失色仿若天塌的模樣,大概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一遭乃是她作繭自縛吧?
薑雪寧對這一家子的厭惡更深。
她輕輕敲了一下桌案,問:“其他人怎樣?”
那人道:“回薑二姑娘,因鹽場地勢開闊,見機得快,倒是無人折損性命。只是有些長工煮鹽一輩子,舍不得見那些雪花鹽白白毀在火裡,拚了命想去救下一些來,有些被砸了傷了,可都不算很嚴重。眼下應該都請了大夫來診治,少奶奶連自己的體己銀子都拿出來抓藥了,除了鹽場沒了之外,都還好。”
薑雪寧點點頭:“那就好。”
尤芳吟“嫁”任為志去蜀地之前,她已曾交代過若遇到意外的處理之法,想來尤芳吟與任為志都會采用。
那接下來的事情,對她而言便很簡單了。
薑雪寧抬眸看向簾外,道:“任公子派你來得正好,我這裡正缺個人辦事。”
*
任氏鹽場出事的消息,如同一團燒起來的火,眨眼便燒穿了外頭包裹的紙。
蜀香客棧幾乎炸了鍋。
店裡的客人不減反增,個個人都想知道任氏鹽場先前攤子鋪這麽大,眼下要如何收場。
清遠伯府中,尤月更是焦得嘴唇上都起了個泡,時不時朝著門外望去。
清遠伯坐在書房的書案後面,看著她這模樣便氣不打一處來,前些天還對尤月和顏悅色,如今卻變了一張臉似的,聲音裡透出尖刻嚴厲:“早說過他們這些商人沒有一個靠譜的,偏你要自己逞能耐,花錢買什麽勞什子的銀股!這下好,鹽場燒了!有多少錢都竹籃打水一場空!趁著現在消息剛剛出來,銀股的價錢還沒跌得太厲害,趕緊都賣出去!原來的銀子能收回來多少是多少!”
尤月本來就上火,一聽這話面容都扭曲了幾分。
她少見的沒遵循往日的尊卑。
目光轉回來時看向自己的父親,卻是狠狠地冷笑起來:“父親如今說話可真是站著不腰疼!早些天不還巴巴問我漲了多少嗎?如今出了事又好像自己曾未卜先知一樣,還來責斥起我!”
清遠伯窩囊歸窩囊,可在自己家裡向來是拿架子拿得最狠的一個,豈能聽得她這般尖銳的諷刺?
一股火也從心裡竄出來。
他拍案而起就要教訓教訓這逆女,指著她鼻子大罵起來:“反了反了!府裡養著你供著你!說什麽你的私房體己錢,那還不是府裡給你的?!”
伯夫人也不懂生意場上的事情,只知道鹽場出事,銀股價錢必定會跌,女兒手裡的生意就是虧了。她雖然也憂心忡忡,可尤月畢竟是她親女兒。
眼看清遠伯發作要鬧將起來,她便舉袖擦淚哭著上前拉住。
一面哭一面道:“伯爺,月兒可是要去選王妃的,打不得!再怎麽說也是你親生的閨女啊。如今銀股的價不還沒跌到底嗎?我們規勸著她早些把銀股出手了也就是了。”
說著又轉頭勸尤月:“這節骨眼上可別鬧出什麽事情來,若讓京城裡的人看了笑話,我伯府的顏面又往哪裡放?你既中意臨淄王殿下,便是讓他知道也不好。女兒啊,退上一步就此作罷吧。這時候賣出去總歸還是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