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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對面幽篁館。
呂顯坐在窗邊上,皺眉看著擱在案上的這塊琴板,顯然是前段時間才雕琢過的,櫸木料,木質紋理都是上佳。
只是在左側半掌的位置上硬生生戳了一處敗筆。
明顯是刻刀歪了。
上頭甚至還沾著點沒擦乾淨的血跡。
“我記得這是我兩個月前給你找的那幾塊料裡最好的,你不是已經拿去斫琴了嗎?”呂顯看向對面正在喝茶的謝危,聲音裡帶著點不滿,“一株老樹長個八百十年,砍下來也就這麽幾塊好木頭,我上哪裡再給你找幾片同棵樹甚至一樣的來?謝居安,你斫琴的時候是在做夢了,還是撞鬼了?這都能斫壞!”
謝危近來瑣事纏身,眼看著年後雪下了好幾天終於化了,才從府裡出來,特意到幽篁館走上一趟。
他自然知道這斫琴的木難找。
可若不難找,又哪裡需要勞動呂顯?
他坐時背對著那糊著雪白窗紙的窗扇,一張臉便有小半埋進晦暗裡,隻放下茶盞,道:“勞你費心,再替我找找。”
呂顯真是一個頭兩個大。
他心知既然是謝危親自來,這張琴怕比較緊要,所以揉了揉太陽穴,到底還是叫下面人來把前幾個月的入庫帳本都拿出來,一一對著翻找,想從中找一塊材質紋理都和眼下這塊木頭差不多的,好能搭上謝危之前斫的琴。
查了半天也沒結果,倒是讓他腦袋裡靈光一閃,忽然想起什麽來,道:“你今日都有空過來,那蕭定非近來在國公府無法無天,你該都聽說了吧?”
這倒是一樁事。
十多天來蕭定非做了多少荒唐事,無一不傳到謝危的耳朵裡,只是他初掌工部事情繁多,蕭定非折騰的又是蕭氏,他便暫時沒多管。可這世上的事情過猶不及,真要扳倒蕭氏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鬧一陣便該消停下來圖謀大計。
若不約束,只怕蕭定非連自己是誰都要得意忘了。
這麽想著,謝危便叫了劍書進來,吩咐道:“一會兒讓刀琴親去一趟,告誡告誡他,威風已經逞了,不要鬧得太……”
話音才剛落,外頭忽然喧鬧起來。
聽著像是出了什麽事。
正查著帳本的呂顯不由抬起頭來,豎著耳朵聽了片刻,眉頭陡地一挑,竟把旁邊窗扇推開來,朝著外頭街上看去:“好像是年前入京的那幫韃靼人鬧市縱馬……”
謝危聞言,眉尖也是一蹙,同向著窗外望了一眼。
下頭果然一片紛亂。
街邊上還斜著一輛馬車,車夫正蹲下來查看車輪,旁邊卻是名裹了雪狐毛滾大紅緞面鬥篷的姑娘站在旁邊瞧著,巴掌大一張俏生生的臉上,竟是冷若冰霜。
呂顯也瞧見了,不由轉眸向謝危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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韃靼來的一幫使臣,可真是威風八面!
真把京城當自己家了。
薑雪寧從薑府裡出來本就要比薑雪蕙晚上幾分,若路上不出什麽意外,差不多挨著宮裡定的時辰去。可半道上遇見這種事,馬車壞了,人在半路,還不知要耽擱多久,當真是一肚子火氣沒地方撒。
她正想說去附近雇一頂轎子,先入宮去,馬車的事情留給車夫慢慢處理,結果還未開口,一抬頭就看見街對面二樓的幽篁館裡竟下來一人,直朝著她走過來。
當下便訝然了幾分。
劍書腰間佩劍,看了一眼那馬車,果然是壞了,便向薑雪寧拱手道:“二姑娘是要入宮吧?這下車壞了一時也不能成行,外頭風大,不如到樓上稍坐,先生也正在那邊。”
薑雪寧便下意識向對面臨街二樓看了一眼,當中一扇窗果然是半開著,她一眼就看見了謝危那張輪廓清雋的側臉。
通州回來後,已有十數日沒見過了。
謝危也沒再逮她過去學琴,加上蕭定非鬧了一出又一出的好戲,她難得過了個舒坦的好年。今次又要入宮,剛才在車裡時她便琢磨,回頭少不得又被這位少師大人拎著,伏低做小。
可沒想,沒等入宮便撞上了。
薑雪寧突然便想起張遮,通州回來他也得了晉升,大約也是在忙吧?
心裡雖這般念叨,可不知為什麽還是悶了一下。
謝危既叫她去,外頭也的確風冷,她自然沒得拒絕,點了點頭,便交代了車夫兩句,隨劍書上了樓去,進到幽篁館。
此地她曾隨燕臨來過,館中一應布置倒沒怎麽變化。
劍書引著她往更裡面去。
掀開一道門簾,薑雪寧就看見了裡面坐著的謝危,屋裡擱著燒了銀炭的火盆,暖烘烘的,他坐在窗下,穿身蒼青的道袍,也正好抬了眼瞧她。
謝危在幽篁館,肯定是見呂顯。
可現在去沒看見呂顯人。
薑雪寧的目光從謝危對面那隻尚且還未收走的茶盞上一晃而過,規規矩矩地上前道禮:“謝先生好。”
她行禮時雙手交疊在腰間,纖細的手指尖便露出些許來,袖裡卻隱約有點清泠泠地聲響。
謝危道:“撞見韃靼的人了?”
薑雪寧不由撇嘴,想起方才的事情來還有些上火,氣道:“學生可沒完全撞見呢,真要打個照面,您現在見著的我只怕就是缺胳膊斷腿兒了。”
謝危眉頭就皺了起來:“正月十六,胡說八道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