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官家女!
一石激起千層浪,高台之下,一瞬間人聲鼎沸!
不少人又驚又怒。
“竟然還是皇親國戚?”
“呸,難怪這架勢,看著就不像普通人家!”
“戶部侍郎,年年苛捐雜稅收著的戶部嗎?”
“度鈞先生怎可與這種女人一起……”
“師生之間,倫常何在!”
“呸!”
……
若說先前還是看戲的人多,眼下薑雪寧的身份被公之於眾時,大部分人先前那種看戲的心態便驟然轉變了。大家都是貧苦出身,受盡了賦稅的沉重與徭役的艱苦,對朝廷,對皇族,都有著深深的怨氣,不然又怎會願意為天教賣命?
求得不就是有一日“大同”麽?
可這權貴家的姑娘,就這樣立在高處,還與他們教中大名鼎鼎的度鈞先生攪和在一起,實在扎眼,甚至讓人的怒氣與怨念都有了一個明確的對象和出口。
教中有過明確的規定,凡入教者,從此與權貴劃清界線,有家者離家,有產者交產,更不許與這樣的女人有染!
也不知是誰先在下頭叫了一聲:“教規處置!”
緊接著便有人跟著大喊起來:“按教規處置!”
很快下面聲音就匯聚到了一起:“三刀六洞,先來一刀處置了!”
薑雪寧頭皮都麻了一下,隻覺被魯泰看著,猶如被毒蛇盯上,背脊竄上一股寒氣。
所謂“三刀六洞”是江湖上的規矩。
一刀穿過身體的一個部分,卻會留下兩個窟窿,反是要退出教派的人,都要給自己三刀戳出六個窟窿,以表決心。
而天教的教規……
“我教規矩,凡是教眾,不得與權貴牽連有染。度鈞先生身在教眾,為我教兄弟表率,卻明知故犯!”魯泰的聲音一句比一句寒厲,“若你不是教中人,當然好說。可你既然是,也還沒有退教,就與這女人在一起。不能輕輕饒過吧?”
謝危盯著他沒說話。
下頭又有人開始喊“三刀六洞”。
薑雪寧面色微微煞白,心念電轉,卻偏偏什麽也不能做。
萬休子在高處冷眼旁觀,倒是漸漸看出點意思來。
他其實只是想借魯泰之手,製住謝居安,又不讓自己攪進其中,給自己留下一點余地。畢竟謝危雖在此處,可邊關上他那表弟燕臨,還手握十萬大軍,不可小覷。若能聯合去打朝廷,便如當年與平南王一般合作,自然最好。便是要殺謝危,也得顧忌外面,不能讓邊關與朝廷聯合。
不過倒沒想到,魯泰對謝危恨得這樣深。
公儀丞沒白養這條狗。
他考慮片刻,竟然笑起來,一副和善的神情,道:“度鈞這些年來,於我教有十萬分的功勞。況這女子與他也不過就是一道修煉,並且婚娶。民間倫理先不顧,於教規雖有衝撞,卻也不那麽厲害。依本座所見,度鈞也不過是一時糊塗,迷了心竅。”
全場都安靜下來。
萬休子卻看了薑雪寧一眼,才將目光落到謝危身上,似乎全是為他著想,道:“三刀六洞對有功之人,未免太過。不如這樣吧,度鈞,念在你是初犯教規,我教也並非不講道理,便給你一個走回頭路的機會。只要你與這女人撇清關系,此事便當沒有發生過,從此功過相抵。”
教首發話,誰敢不聽?
沒人表示反對。
然而謝危卻知道,萬休子斷斷不會這麽簡單就放過:撇清關系容易,難的是如何證明!
果然,緊接著他便抬手示意身邊的道童,竟然將腰間一柄佩刀拔了,擲在下方的地上,然後指著那刀對謝危道:“無須三刀六洞,可太過敷衍,只怕大家未必心服,一刀還是要的。腿傷難治,身傷要命,便穿她一隻手好了。倘若你不願,這刀可就要落到你自己的身上!”
話到此處,已顯出幾分森然。
萬休子固然是要向謝危發難,可薑雪寧這籌碼握在手中,他總要進一步地試探,這籌碼到底價值幾何,有多重要。
畢竟為情愛單槍匹馬到洛陽救人這件事,於他而言,始終有些不可思議。而且就這麽跳進了自己的全套,又似乎有些簡單得離譜,以至於使人不得不懷疑背後有陰謀詭計。
假如他與那女娃是裝的呢?
又或許這一路就是為了放松他的警惕,使他覺得自己掌控了全局,好順遂地踏入他設計的圈套。屆時他以為用那女娃能威脅他,說不準謝危反將這女娃推出來擋刀,打他一個措手不及!
這一回,他就是想要趁機看看清楚,這種情況下,謝危是選擇給薑雪寧一刀,還是給自己一刀?
薑雪寧聽見他這話,下意識看向謝危。
那刀就在謝危腳邊。
他也朝著她看來。
這一瞬間,一種不祥的預感就這樣從心中升起了,薑雪寧抬步就要向他衝過去,急急喊道:“不要!”
然而邊上的道童幾乎立刻將她製住。
無論她多用力掙扎,都不能逃脫掌控。
無數雙眼睛看著。
謝危彎身撿起了地上的短刀,刀身雪亮,輕易映照出了他一雙平靜深邃的眼,灼灼的火光則燃燒在到刀尖,透出一種格外的凶殺。
他的手是彈琴的手,手指修長,骨節如玉,猶如被上天精心雕琢打磨,又仿佛山間涼風吹拂時屹立的竿竿青竹,帶著幾分溫潤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