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惜卻是一副懨懨模樣。
蕭姝看她一眼,微微擰了眉,隻提醒眾人道:“有話還是回了仰止齋再說吧,出了這樣大的事情還管不住嘴,焉知他日不會禍從口出?”
眾人便噤了聲。
薑雪寧從頭到尾低垂著眼沒作言語,聞言也只是抬起頭多看了蕭姝一眼。
她心裡壓著事兒。
才往前走了沒兩步,竟然碰上這時候才從外面匆匆往慈寧宮方向走來的沈玠與沈芷衣。
沈芷衣面上有些慌亂,遠遠看見她們便加快了腳步,走到眾人面前來,便看向薑雪寧:“寧寧沒事吧?”
這明顯是聽說了消息了。
沈玠也跟在後面,頗有些擔心地望向薑雪寧:“薑二姑娘還好吧?”
兄妹二人幾乎異口同聲。
薑雪寧原本是要說些寬慰的話的,可這下反倒不知說什麽好,只能乾乾地回了一句:“有驚無險,沒有事,都還好。”
沈芷衣這才松了口氣。
沈玠望著她眼底的憂心卻還有些深,想起今夜發生在宮外的種種,又記起燕臨的囑托,有心想要單獨同薑雪寧交代上一些,又看此刻人多眼雜,只能作罷。
沈芷衣卻是轉臉問蕭姝:“皇兄在嗎?”
蕭姝打量他兄妹二人這忙慌慌的模樣,倒像是偷溜去了宮外,現在才回,隻道:“聖上大半個時辰前就來了,這會兒還沒走,該在慈寧宮中陪太后娘娘說話。”
沈芷衣一聽便提了裙角快步往慈寧宮去。
沈玠重重的歎了一口氣,終究還是沒同薑雪寧說話,趕緊追上沈芷衣的腳步。
薑雪寧回頭看去,只見這兄妹二人一高一矮,順著長長的宮道走過去時,正好與後面出來的陳瀛、張遮二人打了個照面。
二人停下來見禮。
沈芷衣與沈玠匆匆還過禮便去了。
仰止齋靠南,所在的位置更臨近外朝,所以陳瀛、張遮出宮的方向與眾伴讀回仰止齋的方向本來相同,但為避嫌,二人在經過岔路時便轉向另一條稍遠些的路。
薑雪寧望著那條路,站立不動。
方妙奇怪道:“ 薑二姑娘?”
薑雪寧卻在傾聽自己心底那道不斷清晰、不斷回蕩的聲音,當它將她心湖攪亂,掀起波瀾,她便忽然下了決定,隻道:“今日若無陳、張二位大人,我薑雪寧只怕已身首異處,大恩當言謝,我去謝過,你們先走吧。”
方妙瞪圓了眼睛。
眾人亦目露驚色。
姚惜更是一怔,霍然抬首看向她!
可薑雪寧誰的神情也沒看,更沒有要為自己解釋什麽的意思,說完話徑自轉身,直接向著陳瀛、張遮去的那條道去了。
留下面面相覷的眾人。
陳、張二人出來得原要晚些,本就在他們後面,走得也不快,她很快便追上了。
夜裡提著燈籠為二人照路的小太監最先瞧見她。
接著便是陳瀛、張遮。
薑雪寧立在二人身後,躬身一拜,抬起頭來卻是道:“謝過二位大人救命之恩,小女冒昧前來,是為向張大人親致謝意。”
陳瀛一聽,眉梢便是一挑:“向張大人道謝,那是沒我什麽事兒了。”
他這人慣來精明。
先前已經收過了謝危的提醒,便知眼前這薑二姑娘有些特殊處,且算起來他就是去劃水的,是以對薑雪寧此言並未有半分不滿,唇邊掛著笑便向張遮道:“張大人留下先聊,陳某先往前邊兒等。”
張遮無言。
陳瀛卻已經轉身,帶著那小太監走了。
這一時,薑雪寧覺著像極了前世。
只不過那時候十分識趣主動走的那個人是謝危。
張遮一身官服,寬袍大袖,兩手交疊在身前,望著她。
周遭有些暗,他身形也發暗。
薑雪寧見陳瀛走了,便往前向著他的方向邁了一步,沒想到這條宮道平日來少人行走,原本鋪得平整的石磚有一角翹出地面,正正好絆著她腳尖。
倉促之下哪及反應?
身子頓時失了平衡,往前倒去。
這一刻,張遮聽到自己的心對自己說,不要去招惹她;然而他的手卻如此自然地違背了他的意志,完全下意識一般伸了出去,扶了她一把。
骨節分明的五指,因常年執筆有些薄繭。
握住她胳膊時卻是強而有力。
掌心那隱約的溫度透過衣料,仿佛能被她的肌膚感知。
薑雪寧差點撲到他懷裡去。
額頭也一沒留神磕在了他瘦削而棱角分明的下頜,硬硬地,撞得有點疼。
張遮不用香,衣袖間只有極淡的皂角清氣。
可她愣愣地捂著自己的額頭,抬起頭來對上他一雙烏黑的眼仁時,卻覺有一股濃烈的氣息將自己包圍,熏染上來,讓她一張臉發燙。片刻後才反應過來,連忙退回去站定,拉開一個合乎於禮的距離。
——上一世她行事放肆,剛認識張遮那陣總是逮著機會便戲弄他,想看他難堪;後來卻是又敬又愛,反倒不敢再對他動手動腳。這一世她實不想給張遮留下太壞的印象,教他以為她是個形骸放浪、動輒投懷送抱的輕浮之人。
她慶幸起小太監拎走了燈籠,光線不好,否則此刻面頰緋紅的窘態只怕無法遮掩,暗暗定了定神,才道:“是我今日心神不定,沒注意腳下,多謝張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