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雪寧看著看著嘴角便不由一抽:沒看出來,人不怎樣,毛病還不少。
下學時辰本就接近中午,偏殿的窗也是開著的。
謝危思量半天,選好木料後,抬頭看一眼,略估時辰,竟是要過午了,想想也不好叫薑雪寧餓著肚子在這裡學琴,所以便想開口放她走。
但沒料,一轉頭眼角余光忽然瞥見一道白影。
竟是隻雪團似的小貓兒。
也不知從哪裡來的,更不知何時來的。
巴掌大小,眼珠子墨藍,渾身奶氣,正蹲在窗沿上,朝殿內張望,一副躍躍欲試就要跳進來看個究竟的模樣,還“喵嗚”地低低叫喚了一聲。
謝危眼皮登時跳了一下,身形微僵,不動聲色地往後先退了一步。
原本昏昏欲睡的薑雪寧,聽見這聲音卻是清醒了幾分,抬起頭來循聲望去,眼底不由綻出燦燦的驚喜:“呀,哪裡來的小貓,好乖!”
她起身想去抱那貓。
可站起來才想起自己正在端坐靜心,不由停下來向謝危看去。
謝危卻是皺了眉,根本沒有搭理她眼神的意思,揚聲便喚:“來人。”
殿外伺候的小太監立刻應聲進來:“少師大人有何吩咐?”
謝危眼底凝了霜色,手指一動,便要去指窗沿上那雪團似的小貓,可要指著時又收回了手,道:“不知是哪一宮的貓溜了出來到了這裡,抱走著人去問問。奉宸殿乃讀書清淨地,往後別叫這些小東西進來攪擾。”
小太監頓時有些戰戰兢兢,連忙道了一聲:“是。”
然後快步上前將那小貓抱了下來。
道:“奴這就著人去問問,往後定嚴加查看,不叫這些小東西進到殿裡。”
薑雪寧微微張大了嘴,眼看著那小太監把貓抱走,心裡原本就對謝危不滿,此刻更添了三分,轉頭便想暗暗用目光宣泄自己的憤怒。
只是一轉頭卻忽然有些奇怪——
謝危一開始離窗沿有那麽遠嗎?
小太監將那貓兒從窗沿上抱下來退出殿外時,他也不經意般放下了手中的墨線,轉身走到另一側的書案前拿起了一份邸報來看,全程與那隻貓的距離都超過一丈。
薑雪寧忽然便覺得說不出的古怪,一個前所未有的大膽念頭,從她腦海裡冒了出來。
上一世,她也養貓。
有一回抱了隻胖胖的花貓去逛禦花園,撞見沈玠帶著一乾大臣們同從禦花園裡走過,正在談論朝野中的事,自然停下來見禮。
但沒想,她彎身時,花貓竟然跳了出去。
一跳就跳到了謝危的腳邊上,還伸出那肉乎乎的爪子去抓謝危那垂下來的緇衣的衣袂,像是平時跳起來抓蝴蝶一樣,憨態可掬。
她頓時被逗笑了。
結果一抬起頭來看到謝危黑了臉,目光從她的貓身上移到了她的身上,往後退開了一步。
薑雪寧那時是皇后,可不怕他,隻當他是同別的朝臣一般厭惡她結黨營私,所以連帶著她的貓也嫌棄,便也沒給好臉色,彎腰把貓兒抱了起來,圈在懷裡,對著那貓兒涼涼地道:“瞧你,貪玩也不看看撲的是誰,還好咱們太師大人寬宏大量,不然回頭扒了你的皮!”
說完她轉頭就走了。
連謝危的表情都沒多看一眼。
雖然覺得這個猜測放在謝危身上,實在有點天方夜譚的不可思議,可假如……
謝危那時的確不是厭惡她呢?
“……”
小太監已將貓抱了出去,薑雪寧卻注視著謝危,眼底劃過了幾分慧黠的思考。但在謝危的目光轉回到她身上之前,這種思考便立刻消失了個乾淨,好像她剛才什麽也沒考慮過一樣。
“謝先生?”
謝危依舊站得離那窗沿遠遠的,這時才道:“時辰不早了,你還是不靜,學琴是水磨工夫,今日便先回去吧。”
薑雪寧心道總算完了,立刻行禮道別。
可沒想到,她剛打算退出去,才走到門口,就聽謝危在門裡淡淡地補了一句:“明日下午你再來。”
“哐”地一下,她腳底一滑,絆在門檻上,好險沒摔下去!
好不容易站穩,卻是氣得七竅生煙。
末了只能暗暗磨牙,一字一頓道:“謝先生抬舉厚愛,學生明日再來!”
*
從奉宸殿裡出來,她才意識到自己氣昏了頭連琴都沒有抱回來,本想要回轉頭去拿,但一想到謝危興許還在殿裡沒離開,便立刻打消了這念頭。
反正她回去也不練琴。
琴放在謝危那兒還省了來回搬動的功夫。
於是兩手空空地往回走。
奉宸殿到仰止齋也就那麽幾步路,道中倒沒多少宮人經過。
只是走著走著,竟聽見一番笑鬧聲。
其中有幾道有些耳熟。
薑雪寧腳步頓時一停,往前一看,不由微微一愣。
仰止齋外頭朱紅的宮牆下,立著一名身穿天水藍長袍的少年,身形頎長而挺拔,縱然此刻沒有躍馬馳騁,朗眉星目間也自帶幾分飛揚熾烈。
只是一錯眼看到她時,眸底竟黯了一黯。
燕臨忘了自己正在說什麽,也忘了接下來想說什麽,連站在他身邊和面前的許多人都像是消失了似的,滿心滿眼只有前方那道倩影。
沈芷衣蕭姝等人是今日去坤寧宮那邊請安的時候遇到燕臨他們的,因為她們要回仰止齋,而他們一幫世家貴子要去奉宸殿找謝先生,所以同路,走到這裡才要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