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場中氣氛已是劍拔弩張,人人都朝他看來,他不由再三考量,試圖緩和氣氛:“劫獄一行回來之人眾多,倒不該急著下定論,只怕沒抓著那真正內鬼,反倒傷了和氣,不值當。”
張遮搭了眼簾不言,外人看他是半點也沒心虛,著實不像是朝廷的內鬼。
馮明宇哪裡又肯聽吳封之言?
若論著教中地位,他實比吳封還要高出一截,對方之言此刻已觸怒了他,當即摸出了腰間令牌便要發作。
然而就在這一觸即發的時刻,邊上一道不大有底氣的聲音卻響了起來。
竟是右上首玩了半晌扇子的蕭定非。
他那一柄灑金折扇已經收了起來,扇柄輕輕一頂自己那輪廓分明的下頜,唇邊仿佛帶笑,咳嗽了一聲,不大好意思模樣:“那什麽,吳舵主,度、度鈞先生的密函,可否借我一觀?”
所有人都愣住了。
一路上回來誰不當這位逃難全當遊山玩水的公子哥兒是繡花枕頭一包草?
沒人指望這種場合他會說話。
這時候竟插話要借度鈞先生的密函一觀?
張遮陡然憶及在破廟外初見時,蕭定非打量自己的怪異目光。
他不著痕跡地看了角落裡孟陽一眼。
孟陽站著沒動,目光掠過張遮,卻是一錯不錯地注意著場中所有人的神態動作。
吳封對教內這位定非公子倒是有所耳聞,遲疑了片刻,道:“您看這個……”
蕭定非風流的桃花眼眯起來:“密函給我看,我告訴你內鬼是誰。”
觀內靜了片刻,隨即竊竊私語起來。
馮明宇也是錯愕了片刻,他倒不知這自己和吳封都沒看出深淺的密函,蕭定非能看出什麽名堂。
但到底蕭定非身份不一樣。
吳封一想,便將密函遞了過去。
蕭定非接過來打開細看。
這一時觀內忽然靜可聞針,人人的目光都落在這浪蕩公子臉上,恨不能從他眼縫裡看出點什麽端倪。
那密函也就薄薄小半頁,蕭定非卻看了許久。
吳封、馮明宇等人覺得心跳都快了。
一會兒後沒忍住問:“公子,怎樣?”
蕭定非把頭抬起來,輕輕將紙頁折了,卻是看向張遮,向他一扯唇角,竟道:“張大人,路上忘了同你講,在下非但見過度鈞,且還知道先生從來不住在山中。”
他話音落地刹那,張遮眼角已是一跳。
馮明宇驟然大笑起來:“好啊,果然是你!”
吳封更是一聲高喝:“拿下!”
周遭早有人握好了刀劍,聽命便向張遮砍去。
張遮皺了眉。
眼見刀近身,他沒動。斜刺裡卻是一道白影暴起,竟比任何人都要快上三分!也不知從何處奪來柄刀,劈手便將距離張遮最近的一名教眾搠翻在地!
利落狠辣的一刀從面門劃進胸膛,嘩啦啦飆了一腔血!
持刀人渾似浴在血中。
馮明宇等見著,不由駭叫出聲:“孟陽!”
第129章 相救(補全)
體格精壯的男子,一身隨便穿著的葛布粗衣,甚至有些不能敝體。亂糟糟的頭髮大半披散下來,輪廓清晰的下巴上滿布著青色的胡茬。方才在外頭喝過了酒,身上還沾著濃重的烈酒的味道,這般看上去竟是有些落拓頹唐氣。然而那一雙鋒銳的眼渾無半點應有的醉意,利得像是出鞘的刀劍。
手裡提著尋常的一柄樸刀。
不尋常的是刀尖上滴落猶帶余溫的血。
此刻的孟陽儼然一尊殺神!
先才動刀的那天教教眾一雙眼還兀自朝天瞪著,人卻已經撲倒在地,喉嚨裡發出乾涸的幾聲,片刻後氣絕身亡。
眾人見之不由膽寒。
一閃念間便想起了有關孟陽的種種可怕傳聞,縱他們人多勢眾,卻也不是什麽大惡之徒,一時間都嚇得立在當場,竟沒跟著撲殺過去。
直到此刻,張遮才站起來,衣袍上濺了鮮血,他瞧見也沒皺下眉頭,只是將那椅子往旁邊拉開些許,給自己挪出條道來,向孟陽淡聲道:“有勞了。”
孟陽也不回頭,灑然得很:“客氣。”
這架勢實在有些旁若無人。
若說馮明宇等人先才是駭多,眼下便是怒多,火氣竄上已是拍案而起,沉聲喝道:“你孟陽什麽意思?!”
孟陽關在牢裡久了,有些時日沒舒展過筋骨,暴起殺了一人,四肢百骸上都有久違的快慰與隱約的戰栗醒來。
人若放棄人性,便只剩下獸性。
他手腕輕輕一轉,刀尖上那沾滿的血便都抖落在地,沙啞難聽的聲音依舊粗糲,笑道:“沒看出來嗎,老子與你們不是一條道兒的!”
“好,好!”
馮明宇一張臉已然陰沉至極,心裡隻想小小一個孟陽殺了也不足道,畢竟他們天教這邊人多勢眾,料他小小一人也翻不出什麽風浪來。
於是把手一揮又叫眾人動手。
然而孟陽既然站了出來,又知道這一回乃是深入龍潭虎穴,這天教更非善於之輩,哪裡能沒有半點準備?
幾乎在馮明宇喊人動手的同時,他的聲音也響了起來。
竟是向門內一側喝道:“愣著幹什麽?抄家夥!”
要知道,這一回天教劫獄可跟著跑回來一幫江洋大盜,黃潛、馮明宇這邊理所當然地認為他們救了這幫人,這幫人就要歸服於天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