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娘,宮裡讀書可沒累著吧?”
“好久不見了真是想您!”
天知道沒有薑雪寧在府裡的日子,她們這兩個大丫鬟過得有多舒坦。月錢照領,也不用伺候人,更不擔心姑娘動輒跟太太和大姑娘掐起來。剛開始那陣還不大習慣這麽輕松悠閑,可等三天一過習慣下來,真是身體倍兒棒,吃嘛嘛香。腰不酸了,腿不痛了,頭髮也不大把大把往下掉了。
試問——
天底下有什麽比伺候一個要入宮伴讀的姑娘更開心的事呢?
所以蓮兒、棠兒現在見了薑雪寧才這般高興,因為只需伺候她兩日,很快又將迎來整整十日的“長假”,而且這種情況可以持續整整半年。
簡直感天動地!
兩人一個上來扶她上馬車,一個殷勤仔細地伺候好了茶水。
薑雪寧原還有些一頭霧水,可坐下來仔細一琢磨也就明白其中的關竅了。棠兒還好,多少矜持穩重些不那麽明顯,蓮兒兩隻眼睛都要眯成彎月了,就差沒把“高興”兩個字寫在臉上。
她不由跟著笑起來。
故意逗弄她們道:“見了你們家姑娘回來這麽高興啊?那看來是想我想壞了,要不我去稟明公主殿下,乾脆不伴讀了,天天在家裡,也省得你們念叨。”
棠兒:“……”
蓮兒:“啊?別呀,入宮伴讀這樣好的機會——”
她說完就對上了薑雪寧似笑非笑的目光,後腦杓頓時一激靈,反應過來了,連忙把自己的嘴巴給捂上,一張臉上露出委屈巴巴的表情。
薑雪寧靠在了車內墊著的引枕上,看她們喜怒哀樂都放在臉上,直到這時才感覺到了一點久違的放松。
微風吹起車簾。
她順著那一角望去,車夫搖著馬鞭、甩著韁繩將馬車轉了個方向時,巍峨的紫禁城佇立在濃重沉凝的晨霧中,正好從她窗前這狹小的一角晃過,漸漸地消失——
這短暫平靜的伴讀時光,終究結束了。
*
馬車回薑府的途中,薑雪寧問了問近日府裡發生的事情。
蓮兒、棠兒這倆丫鬟享受歸享受,清閑歸清閑,可該知道的事情也是打聽得清清楚楚,一件不少。
薑雪寧一問,她們就樁樁件件跟她數起來。
她一入宮,府裡大家都喜笑顏開,尤其是原本那些曾受過她壓迫、刁難的下人們,個個高興得跟過年似的;
孟氏也難得過了點舒心日子;
薑雪蕙則是收到了一些王公貴族家小姐的邀約,照舊是聽琴,賞花,作詩,除了被好些京中富貴人家打聽過親事外,倒與往日沒什麽區別。
只是薑雪寧聽著,撩起車簾向外面看,只見街上行人皆是腳步匆匆,恨不能把頭埋到地下,生怕招惹了什麽似的。
要知道京城乃是繁華地,怎會如此冷清?
勇毅侯府尊榮,建在朱雀門附近,樓閣亭台,高牆連綿,足足延伸佔去半條街。薑府的馬車回府也會從這條街的街尾經過。
然而這一刻,目中所見,竟是兵士列隊,把守在街頭街尾,個個身披重甲,手持刀戟,面容嚴肅,一雙又一雙鷹隼似的眼眸掃視著往來的行人。
薑府的馬車才一過去,就有人緊緊地盯著。
直到看見馬車上薑府的家徽認出了來頭,才收回了目光,沒有將他們立刻攔下。
薑雪寧默然無言。
棠兒見她神情,小心翼翼地放輕了聲音,道:“前些日忽然來了重兵將勇毅侯府圍了,我們薑府收到消息都嚇了一跳,老爺更是夜裡就起了身著人去打聽情況。然而都說此次事情甚大,且京城裡最近有許多遊民宵小流竄,夜裡悄悄在城門和各處商鋪的門口張貼告示,上面都寫著大逆不道之言。順天府衙和錦衣衛都出動了,到處抓人,牢裡面都關滿了,據傳都是什麽‘天教’的教眾……”
天教!
據傳這一教好幾十年前便有了,初時隻同佛道兩教一般,不想後來竟吸納了許多流民、遊俠,江湖綠林有許多無所事事的破皮破落戶,都加入其中,以“天”為號,供奉教首,一應行動悉聽教首號令。
二十年前平南王謀反,便是與天教聯合。
但後來平南王事敗,這位神秘的教首便直接率人退走京城,天教勢力亦在朝廷圍剿之中小了許多。
只是天教傳布甚廣,教首身邊更有兩人神機妙算。
一者年長,都稱“公儀先生”;
一者卻更少露面,隻喚作“度鈞山人”。
雖少有人見過他們,可他們常能料敵於先。朝廷勢力雖大,兵力雖強,卻往往棋差一招,且天教教眾多是普通人,香堂隱蔽,是以對天教竟始終難以剿絕。近些年來,朝廷動作稍緩,天教便又開始在遠離京城的江南地帶活動,發展勢力。
如今是要卷土重來嗎?
薑雪寧只知道自己上一世有好幾次都遇到天教教眾襲擊,而謝危後來則幾乎將整個天教連根拔起,可她對這神秘的教派卻知之甚少,更不清楚他們如今想做什麽。
她只知道,勇毅侯府出事在即。
這天教勢力忽然又在京城現身,絕不是一件好事,隻恐要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 !
抬起手來壓著自己的太陽穴,卻覺得裡面有根弦繃得緊了,繃得生疼,她問:“父親在府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