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以後,身邊有了阿胭, 他就不再是自己一個人。
而現在,他有了自己的血脈。
冬日的夜寒冷無比,但對白舒晏來說, 卻並沒有什麽不一樣。
房間裡開了暖氣,已經熟睡的女孩兒下意識地還在往他的懷裡靠,一隻手揪著他的一撮白羆毛,呼吸聲輕輕的。
雖然被她揪著一撮毛,有點痛,但白舒晏還是緊緊地把她摟在自己毛茸茸的懷裡,尾巴輕輕晃了晃。
他的熊貓臉看起來和動物園裡的那些國寶熊貓沒什麽兩樣,只是那雙黑漆漆的眼睛裡好像盛著一彎淺金色的月光。
毛茸茸的耳朵動了一下,他小心地收起自己爪子的指甲,悄悄地摸了摸她的腹部。
那裡,有一個正在慢慢生長的小生命啊。
數百年前鏡水之上刀尖冰刃上一路行來,殷紅的血浸染了大半湖面,他提著蓮燈,最終為她求來了神明的恩賜。
這一世,她父母雙全,衣食無憂,人生圓滿。
再也不是數百年前,他最後見過的,那副被歲月摧折過的憔悴模樣。
那麽多年,他一直都沒有忘記過她的臉。
無論是曾經江南的驚鴻一瞥,那張驚豔漂亮的容顏,還是後來她垂暮之年滿鬢霜白,蒼老的臉。
他一直都記得。
而他深愛百年的姑娘啊,無論過去了多少年,一直都是他最愛的模樣。
再也沒有什麽時候能讓他覺得自己比現在更幸福了。
天光大亮時,闞妙青打著哈欠睜開眼,目光停在身邊那隻睡得正香的胖乎乎的熊貓時,她想也不想地就一下子撲到了他的身上。
白舒晏被她活生生地壓醒,然後就被她胡亂摸了一通,又聽見她說:“啊啊啊啊老公你好可愛哦!!”
“……?”
白舒晏其實很不滿意“可愛”這個詞。
但是他不敢講。
她把毛茸茸的白舒晏渾身上下摸了個遍,這種近距離“吸”國寶的感覺真的好到爆。
白舒晏被她摸出火了,毛茸茸的耳朵顫了顫,尾巴不自在地晃了幾下,但還是不敢亂動。
他老婆肚子裡懷著他的小白羆呢,他不能想別的,不能想別的……
但是,還是有點想……
但白舒晏最終還是忍住了。
隨著闞妙青懷孕的月份越來越大,她的情緒開始變得很不穩定。
白舒晏觀察過,她的情緒好像要比之前阿胭懷孕時還不穩定。
那個時候他們去看阿胭,也就只是見懷了孕的阿胭比以前還要愛哭,也更愛對謝明澈撒嬌了,謝明澈那時也是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小心地不得了,根本不像是堂堂天極山仙君的樣子。
闞妙青明顯是變得很焦慮。
有的時候晚上睡覺,她有很多次忽然醒來,然後翻來覆去,睡不著覺。
白舒晏又心疼又擔心,帶著她去醫院好幾次,醫生卻都說沒有問題。
有的時候,白舒晏半夜驚醒,還會看見闞妙青閉著眼睛,眼淚卻一顆顆地掉,他連忙把她叫醒,卻撞見她迷茫的神色。
“我哭了?有嗎?”
她疑惑地一句話,堵住了白舒晏所有的問題。
直到那一天,他回到家時,走上樓時,看見了走廊裡面那間被他鎖起來的房間的房門大開著。
他匆匆跑過去,卻愣在了門口。
闞妙青站在房間裡,水池裡的鏡水泛著細微的漣漪,而那盞被他珍藏了百年的蓮燈裡,那一寸蓮火已經消失殆盡。
她忽然轉身,看向他時,那雙眼睛不再像平時那樣盛滿靈動活潑的神采,卻一如他百年前在西山下再遇她時那樣冷寂孤清的神色。
白舒晏瞳孔微縮,渾身僵硬。
後來她忽然暈倒,再醒過來的時候,又變得和往常一樣,還是那麽活潑好動,還是會纏著他讓他變成白羆給她抱。
但就在白舒晏漸漸放下心來的時候,他又察覺到她的異樣。
夜晚的白舒晏維持著白羆的姿態,小心翼翼地抱著自己懷裡的女孩兒,這些天他的睡眠一直很淺,幾乎是在聽見她小聲地啜泣時,就猛然驚醒。
“妙妙?”白舒晏用自己的爪子碰了碰她的臉頰。
窗外大雪紛飛,寒風陣陣,她睜開眼睛時,神色平靜蒼涼。
白舒晏忽然頓住,竟然有點不敢再觸碰她。
她靜靜地盯著他那張熊貓臉看了好久好久,眼淚在一直往下掉,可她卻一直顯得異常平靜。
“妙妙……”白舒晏心裡很慌張,開口時,嗓音有點乾澀。
他分明,是察覺到了什麽。
“西山下……”
她說話時,一字一句都很緩慢,而白舒晏在聽見“西山”兩個字的時候,他就已經渾身僵硬了。
“在西山下救我的,是你。”
她的語氣很平緩,也很肯定。
只是這麽簡簡單單一句,就又掀起了數百年前的那段回憶。
白舒晏不知所措。
“我一直知道,是你……”她忽然彎起嘴角,笑得很溫柔,眼眶裡的眼淚仍在往下掉。
曾經江南多少年,她一直惦念著一隻小白羆。
後來狼狽殘生裡,她唯一的慰藉,也是那隻小白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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