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精致小巧的鼻煙壺,壺身上繪著站在枝頭的一雙黃鸝鳥——但兩隻身上都有條紋,全是雌鳥。
湯盈霜越看越蒙,想到這些東西出自太后之手,她就心驚肉跳。
但緊張之後,她又慢慢地安下心來。
太后應該……沒有別的意思?
她如果要怪她,可以有許多方式。讓皇帝治她、收拾了宋薇,或者讓她們兩個都不明不白的死掉,哪個也不難。
太后沒有必要用這樣不明不白的方式來“提點”她。
那太后的意思是……
湯盈霜手裡拿著個香囊,鎖著秀眉又端詳了一會兒,詭異地覺得太后像在炫耀。
“哀家什麽都知道,哀家厲不厲害?”
——差不多就是這麽個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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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宮中,沈玄寧正揉著太陽穴面對湯述仁滔滔不絕的大道理。
湯述仁當他的老師不是一天兩天了,滔滔不絕給他講理或者爭辯的時候也不少,但唯獨這次,他聽得真不耐煩。
因為他說的是皇后的事。
湯述仁最初話裡話外的意思,就好像他欺負了皇后似的。沈玄寧於是苦口婆心地跟他解釋了一通,說自己並非為了蘇吟排擠皇后,真是皇后想要潛心修道,他沒能勸住皇后而已。
他說:“給她另外安排個身份回家另嫁,朕也不丟人啊,何必來這一手?”
好說歹說,湯述仁可算信了,之後就又接著表示對此事的不讚同。
湯述仁覺得,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皇后實在不該這樣遁入空門雲雲。
湯述仁還說,百善孝為先,皇后若離了宮,怎麽也該在父母跟前盡孝吧,怎麽能進道觀呢?
沈玄寧怎麽也沒想到他的老師、聲名顯赫的當朝大儒在這事上的看法竟如此迂腐,鎖著眉頭等湯述仁痛陳完利弊,便說:“老師啊,您若讓她另嫁,她大多時候都要待在夫家,同樣不能盡孝跟前;若要她盡孝跟前,那她就跟進了道觀一樣不能另嫁,是不是?”
湯述仁一噎。
沈玄寧:“既然橫豎都難兩全,便可見這其中對您來說可以有所取舍。那您把兩樣都舍了,怎麽就不行呢?”
湯述仁差點沒被他氣暈過去,深吸了口氣:“怎麽能都舍了呢!”
“您都舍了,她高興啊。”他說著站起身,踱到湯述仁跟前,勾肩搭背地哄著他到旁邊坐下了,接著又道,“依朕看,皇后去修了道,其實也是能盡孝的。她就不是不孝順的人,逢年過節或者您老身子不適的時候,她必定回家。”
若成了婚,不也差不多就是這樣麽?總歸不可能日日都在娘家待著。
湯述仁鎖眉:“那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臣和她母親還想要外孫。”
沈玄寧也鎖眉:“您那幾個兒子都給您生了幾個孫輩了,您差她一個嗎?”
湯述仁:“……”
“再說,修道不生孩子,她命還長呢,生孩子多危險?”他說著歎氣,“朕和蘇吟也在愁這個事。您看您日後就不用愁了,多好。”
湯述仁:“……”
這天,師生兩個大概可以算“不歡而散”。
湯述仁心裡,還是不願意女兒去修道的,他覺得這樣不是個事,也擔心她將來的生活。
可他實在說不過皇帝,皇帝一套歪理把他懟得七葷八素,他甚至有點驚異於皇帝怎麽還有這麽沒臉沒皮的一面呢?!
而沈玄寧把他懟走之後,神清氣爽。
正好也到了用晚膳的時辰了,他怡然自得地回到了內殿。蘇吟正在內殿裡放紙張本冊的小櫃子,余光睃見他進來,笑了笑:“皇上把湯大人勸好了?”
“嗯。”沈玄寧應了一聲,沒多說話。蘇吟也沒在意,過了會兒,忽覺雙臂一沉。
他的手環過來,下頜抵在了她肩上,壓得她動彈不得。
“別鬧,忙著呢!”她嗔了一句,他不松也不說話。她斜眼看看他,“幹什麽啊?”
沈玄寧笑了聲:“高興。”
然後他用力地在她側頰上親了一口。
“……討厭!”蘇吟不好意思地笑笑,把手裡余下的幾本折子胡亂堆進了櫃中,轉過身問他,“我是不是還得去拜見一下爹娘?雖然只是為冊封鋪個路,禮數還是得到吧。”
她在前幾日入繼了杭州蘇家。這位蘇大人被沈玄寧提拔成了蘇州織造,門楣也算不低了。
沈玄寧一哂:“不急,過年時召他們入京再說吧。”
蘇吟點點頭:“那聽你的。”
沈玄寧攥了攥她的手,她便隨著他往外走去。她原本想催他用晚膳來著,但見他一副心情甚好想四處走走的樣子,也就由著他了。
沈玄寧走得漫無目的。反正皇宮是他的家,在家裡走到哪兒都隨意。
以後,這裡就是他和她的家了。
他不自覺地笑了聲,蘇吟聞聲,抬頭看他,夕陽的橙紅微光襯得他笑意溫暖柔和。
他察覺到的目光,回看過來,又笑了聲。
“總是傻笑……”她覷覷他,“這回笑什麽?”
“高興嘛。”他說著伸手環住她,恰有幾個宮女經過,抬眼間乍然看見,紛紛紅著臉退到宮道邊問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