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氏搖搖頭,歎了口氣:“也沒什麽,只是皇上一直不肯見我,我心裡不安生。”
“哎,小姐別多心。”余泠蘭面上笑起來,眼中卻不著痕跡地打量著黎氏,意有所指道,“皇上慣是這樣的。真能讓他上心的,也就是大姑姑。”
她說罷就噤了聲,不敢錯過黎氏一絲一毫的反應。
這麽多時日了,余泠蘭沒少在黎氏跟前提及蘇吟。次數多了,她不禁有些懊惱,不懂黎氏怎麽能毫無動作。
她就不怕蘇吟日後是個威脅?
宮中宦官有時候亂嚼舌根,都愛說蘇吟站在皇上身側,遠遠看著就跟先帝身邊的婉太妃似的。
黎氏陷入了沉思。半晌,向余泠蘭頷了頷首:“我知道了,多謝姑娘。”
皇上心裡只有蘇吟,她怎麽辦?
她是不打算動蘇吟的。因為這種事險數太大,一旦讓皇上有所察覺,她將萬劫不複。
可是,她總得做點什麽,讓皇上把她看進眼裡。
黎氏思量了好久,心中可算有了點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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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末,順貴太妃病愈,太后邀順貴太妃到慈寧宮小坐,也傳了貴女們一道進宮來陪順貴太妃說話。
皇帝當然也被太后喊了來,殿裡一派其樂融融。
太后拉著順貴太妃的手笑歎:“你啊,平日也不來哀家這裡走動。日後常來,有什麽不痛快的就與哀家說說,別自己憋著。”
太后這話是真心的。她覺得她眼下都當了貴太妃了,在先帝那會兒過得再不自在,眼下也都已經熬出頭了——熬出頭的人幹什麽還要委屈自己?還不瀟灑任性地過日子?
不過太后心裡也清楚,這話落在順貴太妃耳朵裡,大約只是一句客套。
果然,順貴太妃只是柔順地頷了頷首:“多謝太后。”
太后心裡一聲歎息,拿她沒法子,轉而又看向黎氏:“這些日子多虧你在旁照顧,你賢惠懂事,哀家看在眼裡了。”
順貴太妃噙著笑應和說:“是。有她在身邊,養病的日子舒坦多了,是個賢惠姑娘,無怪皇上喜歡。”
黎氏紅著臉跪地一拜:“臣女只是盡心而為,太后、貴太妃謬讚了。”
“起來吧。”太后複又笑道,“你功勞不小,有什麽想要的?哀家賞你。”
這話一出,另幾位貴女看向黎氏的目光中頓時妒意迸發。太后此時這樣說的意思再明顯不過,隻消黎氏委婉地說一句想入宮侍君,太后十有八九便會開口把這事定下了,甚至直接許她後位也是有可能的。
卻見黎氏只是直起了身子,仍跪在那兒,道:“臣女還真想向太后求個恩典。”
太后笑吟吟地看著她:“你說吧。”
黎氏複又一拜,便不疾不徐地開了口:“乾清宮大姑姑蘇吟,已經隨駕多年了,與皇上的情分人盡皆知。臣女想為她求個恩典,請太后賜她妃位,成全這樁姻緣。”
其樂融融的殿裡,氣氛倏然一冷。
眾人的心思各不相同,但每個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氣氛冷滯了好一會兒,太后才緩出一笑:“蘇吟確是隨駕多年,哀家也很喜歡她……”
“……太后!”蘇吟腦子裡全蒙了,強自緩過神,到黎氏身邊跪地下拜,“皇上與奴婢只是主仆之情,求太后……”
“大姑姑何必推辭呢?”黎氏一臉和善地看著她,又朝太后說,“臣女知道宮女一舉封妃不合規矩,但以大姑姑的品性,從末等冊起實在委屈了,所以才貿然來求太后。”
“蘇吟的確品性出眾。”沈玄寧默然開了口,一個“但”字剛到口邊,蘇吟卻喊了出來:“皇上!”
他抬眸看去,她身子繃得緊緊的,雙眼泛著紅:“皇上,您明知奴婢所求是什麽!”
“……你先退下。”他沉聲道。
蘇吟怔了一怔,心下的恐懼一竄而起。
她抹了把眼淚:“奴婢不想進后宮,不想過與旁人共侍一夫的日子……”
“蘇吟!”太后喝了她一聲。
這些話,她私下裡跟他們說都可以,但當著這麽多人的面說自己不願侍君,就是另一回事了。
蘇吟卻被那股抑製不住的惶恐撐著,把接下來的話繼續說了出來:“奴婢不想年老色衰去嘗獨守空房的滋味,也不想像先帝的婉妃一樣,一時榮寵無限,最後下場淒涼……奴婢寧可嫁給田間農夫為妻,皇上……”
“蘇吟!”太后又喝了她一次。
周遭的數位貴女早已面色煞白。她們活這麽大都從沒敢想過,竟有人敢說嫁給田間農夫都好過侍君。這種念頭隻消冒一冒,大約都是大不敬吧?
太后掃了一眼眾人的神色,沉沉地歎了一息:“這樣的規矩,還是不要進后宮了。”言罷,她頓了良久,還是不得不說,“來人,押出去杖三十,發落到浣衣局服役。”
“母后!”沈玄寧下意識地想開口阻止,但太后的目光定定地看了過來:“你什麽都不要說。”
沈玄寧氣息一噎,迫著自己冷靜了下來。
著實是蘇吟失了分寸了。那些話任誰說出都是大罪,不罰她,明天這事就會被傳做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