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氏不禁怔了一怔,因為她發現,蘇吟竟幾乎是在和皇上並肩而行。
而且他們還都怡然自得。
“皇上和大姑姑……”黎氏遲疑地看了眼余泠蘭,余泠蘭也愣了一愣,迅速思索到了該如何回話。
——她不知皇上對大姑姑究竟有沒有男女之情,但她覺得,隻消讓貴女們認為有,便可以了。
“皇上待大姑姑,很好。”余泠蘭著意咬重了末尾的兩個字,笑了笑,又說,“宮中的一些傳言,小姐大約也聽過。”
“可也有人說不是真的。”黎氏說。
“是,皇上可比傳言裡待大姑姑好多了。”余泠蘭噙著笑,“大姑姑生病,皇上總要去看一看。大姑姑心情不好了,也多是皇上開解她。”
黎氏腦中微微僵了一會兒,很快又緩出了笑容:“知道了,多謝姑娘。”
余泠蘭沒再說話,福了一福就告退了。黎氏遠遠地又看了蘇吟一會兒,心裡忽然十分不安。
蘇吟生得也太美了。
她不是那種豔麗的、灼目的美,而是美得很溫柔、很讓人舒服。黎氏設想了一下,若后宮總要有寵妃,那這種大概就是最可怕的一種,因為她看起來太賢惠,罵她妖妃旁人都不信。
黎氏一時木在了原地,遲疑了一會兒,想上前見個禮。可剛走了兩步,又停住了腳。
——她看到蘇吟不小心絆了一下,皇上旋即伸手把她扶穩了。一切看上去都那麽理所當然,不經意,又溫和美好。
她過去能幹什麽呢?黎氏長長地緩了一息,不聲不響地徑自回了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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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女們這次在宮中住的時間著實不短,臨近年關才各自回家。到了二月二龍抬頭的日子,太后又召了她們進來,但這回隻召了沈玄寧先前定下的黎氏、湯氏、胡氏,算是明裡暗裡地向外面透了個底。
按照以往的先例來說,皇后必是會從這三人裡出了。另外兩個多半也會有妃位,至少也會有個嬪。
胡家終於松了口氣,沈玄宗也為此輕松了些。
皇兄那邊定了下來,他與胡菁的事便也可以開始慢慢地提起來了。正經提起婚約自然還是要等胡菁的長姐正經進了后宮再說,但在那之前,他們可以先往外散一些風聲。
風聲一點點散出去,循序漸進起來,才像是他們兩個逐漸生情。突然提親,就容易被覺得是有別的緣故了。
於是在清明時節,沈玄寧聽聞四弟和胡家的次女一道去踏了青。
“這事不對勁,四弟不會平白無故沾上胡家。”他道。
太后點了點頭:“你先前說,婉太妃和胡家走動過?如此,雖尚未查到她與崇王府也有聯系,但崇王和胡家搭上是為什麽,也不難猜了。”
沈玄寧漠然頷首,太后又說:“你有什麽打算?”
“不能讓四弟與胡家結姻。”
“但也不能此時惹惱胡家。”
“不會。”沈玄寧籲了口氣,平靜地看了看母親,“朕會給他們都留足面子,外人都不會覺得他們有錯。錯在何處,他們自己心裡清楚便是了。”
太后輕輕地吸了一口涼氣:“你要動婉太妃?”
“或許母后當初就不該留著她。”沈玄寧說著一歎,沉吟了一會兒,離座一揖,“兒子會想想,如何既壓住婉太妃,又不傷兄弟情分。先告退了。”
他說罷轉身便走,太后一時想要叫住他,但又噎住了聲。
她最終什麽也沒說,見蘇吟遲疑地停下腳望著她,便擺了擺手:“你去吧,哀家沒事。”
蘇吟便福了福,也跟著沈玄寧一道走了。等到他們都走遠,朱嬤嬤上前換茶,聽得太后幽幽道了一句:“皇帝的心慢慢地硬了。”
朱嬤嬤一怔,頷首說:“但皇上還是重情義的,他對崇王殿下……”
“哀家倒寧可他不重情義。”太后歎了一聲,鎖眉搖頭,“這事不可能不傷兄弟情分的。他越重情義,最後便越難過。”
他說得對,或許她當初就不該留著婉太妃。
宮裡死的不明不白的人多了去了。死人不能開口,沈玄宗就是日後懷疑她的死因,也只能止步於懷疑。
是她給他留了後患。
可眼下,事情已經牽扯了前朝,就不是她還能著手料理的了,只能放手交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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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外,沈玄宗在兩日後聽禦前宦官來傳了話,說皇兄想傳他進宮一起用個膳。
類似這般的事,從前常有。因為他們兄弟關系好,皇兄時常會傳他一道用膳。
可這一年多裡,這樣的事就不多見了。不是皇兄轉了性子,而是他總推說不去。
母妃的事,於他而言到底是個心結。他通過書信往來知道母妃野心不小,可還是無法輕易釋懷皇兄對他的隱瞞。
甚至直至現在,皇兄都還瞞著他。
沈玄宗實在咽不下這口氣。他便想著,等到他和胡菁成了婚、等到他把母妃接出來,再去與皇兄促膝長談,把這些恩怨都一口氣說個明白。
在那之前,他不想見他,更不想再裝什麽兄弟和睦。他恭維著胡家,心裡已經很憋得慌了,無力再應付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