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聽他這麽說,她突然也不知還能再說點什麽來拒絕他。啞了兩息,隻好默不作聲地乖乖躺下去,蓋住被子閉上眼睛。
接著卻聽到他起身的動靜:“把外衣脫了再睡,朕不看你。”
“?”蘇吟睜眼,看見他正放下幔帳。
幔帳有兩層,一層只是薄紗,另一層則厚實得很。他把兩層都放了下來,遮得一點都看不見了。
“……”蘇吟遲疑了一下,穿著外衣睡確實不太舒服。尤其是裙子,馬面裙褶子多裙擺大,平常穿著好看,睡覺一翻身就該硌人了。
她便依言把外衣脫了,扔到腳後,又重新蓋好被子。接著朝外面道:“奴婢好了。”
幔帳轉瞬揭開,他重新坐了回來,一哂:“睡吧。朕在這兒,保證百鬼不侵!”
蘇吟聽得一笑,便闔上了眼睛。有個人在旁邊,她心裡確實踏實了,那些恐怖的畫面消失不見,只有他身上熏香的味道縈繞鼻間。
她於是很快就熟睡過去。沈玄寧坐在旁邊看著她,越看越想笑。
在他剛認識她的時候,也這樣逼她睡過覺。當時她也不肯,他威脅說要殺她全家,她竟然小聲頂撞說“我全家就我一個!”,不服不忿的。
但後來,她到底還是睡了。那時他們都還小,也不懂什麽男女大防,兩個人躺在一起睡得很香。
如今,他想像當初一樣跟她睡在一起是不可能了,不說他們心裡在不在意,單是讓旁的宮人看見了,也不成體統。可她還能這麽在他旁邊安穩地睡過去,也不容易,他覺得慶幸無比。
沈玄寧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不想回去看案卷了。
再想想,又覺得不能誤事,便打算去把案卷拿過來看。
可他剛剛一動,睡夢中的蘇吟就似乎有了察覺。她一下子皺起眉頭,似乎是怕那些恐怖的畫面再度襲來,她翻身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
“?”沈玄寧怔了怔,隻好又挪回去。
她睡得依舊很沉,但抱得也特別的緊。他遲疑了一下,姑且放下了案卷的事。
然後他小心翼翼地調整了坐姿,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倚在床頭上看著她。
過了一會兒,她又翻了個身,便把他松開了。
沈玄寧慢慢地籲了口氣,在矛盾中,到底放縱自己躺了下去。
他想陪她睡一會兒,或者說是讓她陪他睡一會兒,就像小時候一樣。
等到天明時,他比她早起便是了,不讓她知道他睡在這兒。
他便蹬了靴子,閉了眼。手剛摸索著將幔帳重新遮好,她突然又翻過來,一頭扎在了他胸口上。
沈玄寧怔然,猶猶豫豫地、一分分地伸手摟住了她。
她靜靜地縮著,發絲間淡淡的香味彌漫開來。他靜默了一會兒,在混亂的心跳聲中,低頭輕輕吻了吻她。
如果可以,他希望每天都能這樣。
在喜悅時、暢快時,憤怒時、難過時,他希望都能把她摟過來親上一口。
他想,她是不知道她對他而言有多重要的。她不知道他在政務纏身時,只要抬頭看見她在旁邊,心情就總能好上不少。
他貪戀她的一顰一笑。哪怕在提起感情之事時,她謹慎小心的婉拒常令他覺得懊惱,他也還是喜歡。
他知道自己大可以不為她這樣費心,如果他想,他可以擁有全天下的美人。可是有她在身邊,他根本看不進別人。
她不在身邊,他寢食難安,更加看不進別人。
唉。
沈玄寧苦笑著,悄無聲息地又吻了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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醜時末刻,蘇吟在睡夢中覺得有點悶,便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
睜開眼,周圍昏暗著,她覺得是不小心悶進了被子。待得眼前情景一分分清晰,思緒也逐漸清楚之時,她才發現眼前可不是被子。
她一下完全僵住,看著眼前熟睡的人,想立刻逃走,又不敢把他吵醒,就只能這麽僵著。
過了好半晌,她迫著自己深呼吸了兩口氣,可算稍微松了一點兒勁兒。
她心情複雜地再度看向他。
他和她近在咫尺。這樣近的距離,即便他們再怎麽朝夕相處,也還是很少見。
他的輪廓、他的眉目便在此時顯得格外清晰,蘇吟看了一會兒,竟然不知不覺地看得癡了。
年輕有為的少年天子,當然是容易令人癡迷的,這和她當年迷戀楚霽的道理差不多。
她不是不清楚自己的心思,最多只是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何時有的這種心思。也許是他戳破後,也許是更早一點兒就有了。
但有的事,不行就是不行。
她不想因為一時衝動賭上自己的後半生。寵妃失勢後的淒慘故事,她聽過太多了。
她不會一輩子漂亮,也難以做到一輩子都聰明。可他想找其他人來取代她,並不難。
而且,他已經有了皇后。
蘇吟近來總在提醒自己,她所渴望的一生一世一雙人,其他姑娘應該也是同樣渴望的,包括皇后。
何況皇后人那麽好。她發自內心地希望皇后能過得幸福,不要覺得宮裡的日子難熬。
所以她不能退讓,絕對不能退讓。無論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別人,她都不能退讓。
但此時此刻,她又真的很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