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路混上來,至今也沒能和一些身份不高的老宦官斷了聯系。
他十分清楚那其中的惡心。就拿蘇吟來說,他們這幫人尊她一聲“乾清宮大姑姑”,不敢對她有半分的不敬。但那些在宮裡混不出頭的醃臢東西可不管這麽多。
他們在宮裡熬得太久了,一個個的腦子都不正常。如若見了蘇吟,他們會覺得能動一動這皇上跟前的大紅人,就是死了都值。這些身份低如螻蟻的人天不怕地不怕,而且在宮中自成一黨,數年積累下來,人脈竟也頗讓人怎舌了。
就這,他敢帶蘇吟一道出門嗎?他敢跟她說這些嗎?他都不敢跟皇上提這些事,生怕在皇上出手整治之前,自己就被那幫不怕死的弄死。
馮深甚至聽見過些許不知真假的傳言,說婉太妃進了冷宮後……
唉。
他兀自搖了搖頭,把這些煩心事通通按下。
他實在管不了那麽多,宮裡見不得光的事情多了去了,他最多也只能保證自己日後不做這樣喪盡天良的事。
在馮深的沉思中突然被晾下的蘇吟隻覺自討了個沒趣兒,她撇撇嘴,便也不再繼續求馮深,隻自顧自地看街景了。
又過了約莫兩刻工夫,馬車駛進了崇王府所在的巷子。兩名王府護軍立刻迎上來查看,馮深便停了馬車,蘇吟跳下了車轅。
但兩個護軍根本沒看她,遙遙就陪著笑朝馮深躬了身:“馮公公,您這是……”
“嘿,你們別裝看不見這姑娘。”馮深也下了車轅,上前拍了拍蘇吟的肩頭,“這是我們乾清宮大姑姑。”
“?”兩個護軍詫然看過去,但瞧著這麽個稚氣未脫的小姑娘,那聲“大姑姑”怎麽也叫不出來。
“別逗了!”蘇吟嗔怒地一拍馮深,又轉向那兩個護軍,“皇上得了空了,來崇王殿下這兒瞧瞧,二位勞煩殿下出來接個駕?”
“皇……”二人喉中噎住,臉色驟然發白,朝著馬車匆匆一拜,“皇上聖安,臣這就……”
“不必了。”馬車中傳來了一聲笑音,兩名護軍余光瞥見一隻手揭開車簾,頓時連頭也不敢再抬。
而後一名面容俊朗的少年顯了身形,王府紅牆外值守的護軍立時齊齊跪倒,皆呼萬歲。
“免了。”沈玄寧輕松地下了車,信步上前一點蘇吟肩頭,睇著府門道,“走,去瞧瞧四弟在幹什麽。”
蘇吟一哂:“奴婢頭一回見著王府呢。”
“那一會兒讓四弟點個人,帶你四處走走。”沈玄寧邊說邊邁進了府門。他擺明了不想提前驚擾崇王,自然沒人會那麽不長眼地非去通稟。
於是,正背著書的沈玄宗乍見有人影進來,抬頭就喝了過去:“不是說了我在讀書,誰也不……蘇姑娘?”
他喝聲輒止,蘇吟盈盈一福問安,接著沈玄寧也進了門。
“皇兄……”沈玄宗趕忙離席下拜,沈玄寧隨口笑道:“快起來,朕隨便來看看,你別這麽多禮。”
沈玄宗便起了身,沈玄寧又問:“怎麽樣,住得慣麽?”
“都好。”沈玄宗也笑起來,“多謝皇兄,臣弟前陣子發現那片竹林……”
“滿意就好。”沈玄寧輕舒了口氣,沒讓他多客氣,蘇吟則聽得一頭霧水:“什麽竹林?”
然後,她便聽說了一個很溫情的陳年舊事。
沈玄寧說,沈玄宗小時候有一陣子總是夢魘睡不好覺,太醫試了很多法子都治不好他。後來有一日,他在禦花園的竹林裡玩累了就睡著了,而且睡得特別實在。
先皇因此覺得竹林有效,就讓人專門在宮中辟了一片地方,給他種了一大片翠竹。
後來,沈玄宗的夢魘真的好了。竹林究竟有多大的功效不太好說,但總之可見先皇的一片慈父心。
“父皇那時候特別疼他。”沈玄寧笑說,沈玄宗的面色因此而有了點不自然,乾澀地笑道:“父皇其實一直更器重皇兄,臣弟只是……”
“你瞎客氣什麽啊。”沈玄寧嗤笑,“我是你哥。”
“……是。”沈玄宗把後面的話噎了回去,想了想,覺得自己這般客氣似乎是不太好。
皇兄登基之後就日日困在課業裡,他們因此見面見得少了,繼而變得生分。可他其實很清楚,皇兄是待他很好的,即便他們都依稀知道他們的母后和母妃昔年有很多不睦,皇兄也依舊護著他,他實在不該覺得生分。
沈玄宗於是好生調理了一番心緒,複又笑了起來:“皇兄請隨臣弟來。臣弟著人把後面的兩方院子改成了演武場,皇兄肯定喜歡。”
沈玄寧一聽,立時來了興致:“走,咱比試一場!”
他們兄弟兩個的功夫也都是實打實練出來的。尤其劍術,兩個人同出一師,一度難分伯仲,直至這兩年沈玄寧才稍微強出一點。
二人便這麽大步流星地朝演武場走去,蘇吟一怔,趕忙追上去攔:“皇上,不行!”
她在兄弟兩個跟前橫成了一個“大”字:“皇上若在外傷著……”
“我們不用開刃的劍。”沈玄寧反應極快,蘇吟啞了一下,美眸抬起,又道:“這是您說的!若是打痛快了,也不許換劍,不然奴婢告訴太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