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蘇吟全然不敢說究竟是怎麽回事,緊緊地抿了抿唇,道,“我想回家……”
沈玄寧皺皺眉,又看向那兩個追來的宦官:“你們誰欺負她了?”
他這個問法令二人心驚膽寒,二人不約而同地磕了個頭,又相視而望,最後瑟縮著看向徐文征。
徐文征眼睛一轉,遞了個眼色想讓二人退下,卻被沈玄寧喊住:“等等!”他抬頭看向徐文征,“徐公公,你說清楚。”
徐文征一時竟冒了一層涼汗。
太子年紀是還小。可皇帝病重的這一年來,太子逐漸有了幾分氣勢,他時常覺得哄他越來越難了。
思量再三,徐文征到底說了實話:“殿下,這丫頭是……您的藥引,但自前幾日起就一直病著,總不見好,這便用不得了。下奴今兒個一早說讓他們收拾乾淨……”說著他向那兩個宦官狠踹了一腳,“不成想他們辦事這麽不利索!”
“……藥引?”沈玄寧一時發了懵,接著,清晰的思緒一點點在他腦海裡脹開。
他不由心驚肉跳,便再度回過頭,將手探進蘇吟披著的鬥篷裡,把她滿是傷痕的胳膊拽了出來。
“別把我扔進井裡……”蘇吟小聲地哭了出來,“我不想死!我要回家!”
“……誰讓你們拿人血當的藥引的?”沈玄寧有些克制不住訝異,連牙關都在發抖。一時間無人敢貿然回話,他又在死寂裡,得以強自冷靜了一下心神。
然後他便覺得自己害了人。而太傅說過,越是位高權重者,越是不能草菅人命。
他勉力地沉了口氣,向蘇吟肅然道:“對不住,我不知道藥裡有什麽。”
蘇吟滿是恐懼地死死盯著他,他又說:“你跟我回去,以後我會保護好你的。”
他說罷,半推半攬著蘇吟就要往裡走,徐文征忙阻攔道:“殿下,這怕是……怕是不合適。”
沈玄寧小臉緊繃,淡漠地問他:“我想在身邊添個宮女,輪得到你說不合適?”
“這……”徐文征被噎住,隻得面色僵硬地由著他把蘇吟帶進去了。
沈玄寧便將蘇吟帶進寢殿,四下看了看,直接把她拉到了自己床上去休息。蘇吟穿得那麽少,又驚魂不定,早就凍蒙了嚇蒙了,縮在被子裡暖了半天才緩過勁兒。
“您真的是太子殿下嗎?”她狐疑地問。
沈玄寧坐在旁邊一笑:“這還能有假的嗎?你叫什麽名字?”他邊說邊摸摸她的額頭,“你發燒了,我讓他們去叫太醫來。”
“蘇吟……”蘇吟答了他的話,皺眉想了想,又小聲地提醒他,“我好像不能喝藥。他們說……我如果喝了藥,血就不能用了。”
否則她也不至於因為病了幾天就要被丟到井裡。
但沈玄寧嗤笑:“不管他們,我以後不用你的血了,誰的血都不再用。你安心歇著!”
說罷他就向門外走去,讓宮人去傳太醫。也就過了那麽幾句話的工夫,再折回來一瞧,蘇吟竟然已經睡著了。
“……”沈玄寧啞聲一笑,便徑自去書房讀起了書。蘇吟睡得昏昏沉沉的,太醫來給她診脈、為她上藥服藥她不知道,大宮女幫她擦身梳頭更衣她也不清楚。一覺睡了不知多長時間。
最終突然而然地醒來,是因為有清晰的鍾聲撞進了她的夢裡。
蘇吟猛地睜眼,看到屋內通火通明,外面一片漆黑。身邊有個年長的宮女守著她,除此之外尋不到其他人,但透過香爐裡繚繞而出的煙霧,清晰可聞許多哭聲從殿外傳來。
她茫然地坐起身,那宮女不等她問便先開了口:“皇上駕崩,太子殿下去了乾清宮。這兩天宮中難免要亂上一陣,你別亂走動,但也不必害怕,我會照顧好你。”
蘇吟腦中還有些混沌,聽罷好生反應了一會兒,才望著她說:“這位姑姑……如何稱呼?”
那大宮女一笑:“我姓柳,是殿下的奶娘。宮裡頭都叫我柳姑姑,你也這麽叫吧。”
太子的奶娘,那也是個大人物呢!蘇吟一時很有些怵,但柳氏坐到床邊親昵地摟住了她:“殿下心善,怕你出事才著意叫了我來守著,你安心。”
蘇吟在她懷裡怔然點點頭,心裡思來想去還是掩不住詫異——他竟然真的是太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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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宮中,哭聲一片。宮人們全都嗚嗚咽咽的,跪在床前的沈玄寧卻偏生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
他不禁疑惑,不懂自己怎麽心這麽硬。接著他看了看跪在身邊的母妃,鎖著眉輕道:“母妃,我……哭不出來?”
“唉。”莊妃一聲歎息,苦笑地攥住他的手,“事情常是這樣的,越是親近的人離世,越是哭不出來。可母妃還是希望你哭出來,否則便是把事都壓在心裡了。”
話音未落,莊妃余光瞥見身邊的嬤嬤上了前。她側首望去,朱嬤嬤低眉順眼道:“娘娘,婉妃娘娘來了。”
莊妃頷了頷首,溫聲跟沈玄寧說:“我去見見你婉母妃。”
沈玄寧點點頭,莊妃便起身出去了。邁出寢殿的刹那,她臉上的溫和消失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