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和知縣謔地驚出了一身的冷汗,二人梗著脖子相視一望,撲通撲通都跪了下去:“皇上恕罪,臣等也是剛來山西,所以……”
“別這麽多廢話,朕不治你們的罪。”沈玄寧笑了一聲,“你們隻說,是不是真的?”
“……”知府磕了個頭,“是真的。那些人當真囂張至極,而且在這一地可謂無孔不入。他們四處雇傭地痞做打手,欺行霸市,剛走馬上任的壽陽縣令甚至在回家路上被這夥人打了一頓,只因他說要重審幾樁民間交口相傳的冤案。”
這也太囂張了,蘇吟在旁邊聽得心都驚了。他們這幫久在宮中的人,誰也想不到官員會被地痞報復。
沈玄寧沉聲一歎:“你們起來。”
蘇吟忙上前扶了一把。兩個官員見有宮女來扶,便知皇上沒真在生他們的氣,都稍稍地安了些心。
沈玄寧吩咐蘇吟說:“去備紙筆給他們。”接著跟兩個官員道,“你們把這些地頭蛇的名字、住處、做什麽買賣,挨個給朕寫下來,知道多少寫多少,不知道的,朕會自己派人去查。朕要在這平定縣留些時日,把這些蛇都抓來泡酒。”
兩位官員自是不會料到當朝天子要親自來辦這些個地頭蛇,一時間面面相覷。
幾步外的書案邊,蘇吟鋪好了紙、備好了筆墨,便折回來欠了欠身:“兩位大人,這邊請吧。”
二人這麽一寫,就從下午寫到了入夜。在他們告退後,沈玄寧讀這些東西從入夜讀到了天明。
天明後,從周圍的郡縣和軍營調來的兵馬來了,沈玄寧召見了楚霽和幾位隨駕的刑部官員,要他們立刻著手去辦。
他從那厚厚一摞紙裡尋了兩頁出來,遞給楚霽:“這兩戶是陽泉一地最作惡多端的兩戶,就在平定縣內。你這就帶人把他們抓來,交由刑部問罪,妻子兒女也暫且一並壓了。另外,陽泉知府說,這些個地頭蛇四處雇傭地痞做打手,擾得百姓不得安寧,朕要你即刻安排人手去各地抓人。”
“臣遵旨。”楚霽抱拳應下。沈玄寧又看向刑部的幾人:“你們到陽泉知府的衙門去,貼出告示,讓百姓揭發這些個地頭蛇的罪行,挨個記下來,但不必記百姓的名字。”
百姓們本就信不過官府,覺得官府和這些地頭蛇相互勾結。若是連他們的名字也一並記,他們就要嚇得不敢開口了。
刑部幾人沉吟著點了頭,拱手道:“皇上聖明。”
沈玄寧又說:“另外,加派兵馬保護幾位剛調來的官員。朝廷命官受地頭蛇的欺負,朝廷的臉面往哪兒放?”
事情就這麽轟轟烈烈地安排了下去,幾人領了命,立刻就辦差去了。
地頭蛇到底只是地頭蛇。朝廷的人馬壓下來,本就不是鬧著玩兒的,何況還來得突然,那兩戶被指名先辦的地頭蛇一點防備都沒有,晌午之前就被扔進了大牢。
刑部那邊審得也快,經了一下午外加一夜,再到天明時就已定了罪,兩人都是夠直接人頭落地的惡人。
而後,他們快刀斬亂麻的讓兩顆該落地的人頭落了地。
楚霽帶著人頭進行館複命,順便請旨詢問這些人的家眷該如何處置。彼時沈玄寧正在房中和湯述仁議接下來一步該如何走,蘇吟就先迎了出去。
兩顆人頭盛在托盤裡,上頭用紅布蓋著,隔著紅布只能瞧見點血跡,倒不嚇人。
蘇吟瞅了瞅,低頭一想,招手叫了宦官過來:“皇上說了,拿地頭蛇泡酒。你們去尋兩個大琉璃盞來,越透越好,把他們泡進去。”
“?!”楚霽嚇一跳,稍微一懵,趕緊把她拽到了旁邊,“蘇大姑姑,你幹什麽?”
“真是皇上說的,當著知府大人的面說的。”蘇吟聲色冷靜。
楚霽失笑:“那也就是打個比方,你一個姑娘家別摻和這個。若讓旁人知道了,要說你行事狠了。”
“我行事狠?”蘇吟抬眸瞧了瞧他,悠悠道,“這兩個人死都死了,又不是我砍的,我把他們泡酒裡,就叫我行事狠了?再說,他們這麽十惡不赦,對他們不狠,不就是對那些受欺壓的百姓狠?到底哪一樣更狠,將軍您琢磨琢磨?”
她說罷轉身就要走,楚霽又把她拉住:“哎你回來!”
他沉聲一歎,斟酌了一下言辭,意有所指道:“那若皇上覺得你……”
“……皇上不會的。”蘇吟無奈地笑笑,“將軍別擔心,我心裡有數。”
“……”楚霽隻覺得,兩年沒怎麽見,她膽子愈發大了。
他想來想去,還是覺得這種血腥之事由她一個姑娘家安排出來實在不好,打算一會兒面了聖,自己先把這事攬下來。他畢竟是從戰場上下來的人,偶爾行事狠些也不足為奇。
然而沒想到,片刻後一進屋,蘇吟就說笑般的先把這事說了:“奴婢讓人把那兩條地頭蛇的頭泡了酒了,專尋了透亮的琉璃甕裝。若受過他們欺壓的百姓看了,一準兒高興,旁的惡人見了,行事也能謹慎一些。”
“蘇吟……”楚霽的心弦頓時繃緊。沈玄寧喝著茶正看他帶來的案卷,聽言閑閑一笑:“行,這樣留存的時間也能長些。讓他們在法場邊上設個台子,把這兩甕酒放上去,警醒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