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吟微愣,當即有話想說,但看看楚霽又咽了回去。沈玄寧不由奇怪:“怎麽了?有話直說便是。”
“奴婢想說……”蘇吟遲疑著看看楚霽,盡量壓低了聲音道,“皇上說話歸說話,別把吃飯耽擱了。”
他偶爾留人一道用膳,大臣也好、老師也罷,總是說著說著就把吃飯的事給忘了,有幾回甚至一口都沒動。這要是在宮裡還罷了,畢竟宮裡備膳方便。可眼下在圍場,禦膳房做點吃的比在宮中時麻煩多了、也簡陋多了,自是正餐好好吃為上。
沈玄寧聽得一笑:“朕知道,你放心。”
蘇吟便福了福身,退出了大帳。目送著他出去後,楚霽也不由笑道:“蘇姑娘心真細。”
“何止是心細,壞主意還多呢。”沈玄寧不知怎的帶了點炫耀的口吻,但到底沒跟楚霽說她攔胡家女兒的事。
接著他又歎氣道:“當年朕把她救回來,還信誓旦旦說以後會保護好她。沒想到啊,如今天天被她盯著。”
楚霽笑出聲,心下莫名有點羨慕。沈玄寧吃了片乾鍋牛肉便換了話題,探詢道:“朕有事想問問你。”
楚霽:“皇上請說。”
沈玄寧狀似輕松道:“先皇在位時,數年沒有戰事,軍中難免松散。現下戰事又起,朕想選一位將領一手執掌軍中大權,你覺得胡驍如何?”
想選一位將領一手執掌軍中大權自是假的。沈玄寧早已與湯述仁議過,來日即便仍需有大將掌權,也會盡量分散兵力,不可能全都交到一個人手裡,這個人更不會是胡驍。
他只是想摸一摸楚霽的意思。
卻見楚霽眉頭倏皺,筷子間夾著塊雞翅沉了許久,謹慎道:“臣覺得,胡將軍不宜執掌大權。”
沈玄寧心弦一松,不動聲色地又問:“為何?”
“胡將軍這個人……”楚霽想了想,小二搖頭,“打仗雖厲害,但太傲氣了,聽不得旁人的意見。軍中將士也對他頗有微詞。”
這倒令沈玄寧有些意外:“他待將士們不好麽?”
“也說不上不好,就是許多事上他不太注意。”楚霽說著一喟,“譬如軍中食宿大多時候都比較苦,將士們基本都以米糊面糊混著野菜果腹,打了勝仗能殺頭牛開個葷。胡將軍卻是一日不見肉腥都不行,至少要來兩塊肉干啃著。”
就為這個,底下的兵士們一度怨氣很深,楚霽等一乾小將夾在中間總是很難做人。他們跟著兵士們鬧是決計不成的,真鬧起來軍中大亂,於公於私都沒好處。可一次次替胡驍去平息怒火也是很苦,有一次糧草短缺時兩方打了起來,楚霽身邊的副將差點給打下半條命去。
胡驍對此還滿不在乎。旁的老將去勸他,他反倒不滿起來,叫嚷著說老子立了那麽多戰功,不該比他們多吃幾口肉嗎?慪得楚霽他們心裡有火沒處撒。
沈玄寧聽罷,也不由積了滿心鬱氣。他沉然點頭:“朕知道了。此事會另做考慮,你們放心。”
“多謝皇上。”楚霽笑笑,可算咬了口雞翅。沈玄寧自己也吃了兩口飯菜,又道:“那胡驍在軍中威望如何?”
“威望還是不低的。”楚霽坦誠道,“畢竟能打勝仗。軍隊嘛,打了勝仗就都有賞錢,將士們凱旋之後也未必還會計較他先前那些事。臣只是覺得他那般行事或有後患,所以覺得皇上別把大權給他為好。”
“你慮事倒很周全。”沈玄寧讚許一笑,又思量了會兒,就姑且將這事放下了。又問楚霽,“喝一杯。”
“哈哈,行!”楚霽爽快應下。沈玄寧也沒叫宮人,徑自轉去內帳取了酒來與他共飲。
大帳後面的一大片帳子都是禦前宮人所居,蘇吟的是其中離大帳最近的一處。於是她用完膳一出帳,就見一群宮女圍在不遠處的一棵大樹後,望著大帳的方向低語不斷。
“幹什麽呢!”蘇吟一喝,眾人一哄而散,她也沒來得及看清都有誰,隻瞧準了最眼熟的那個,“燕怡!”
“……”燕怡低著頭刹住腳,轉回身心虛地向她福了福,“姐姐。”
“你們幹什麽呢?”蘇吟走上前肅然問她,燕怡匆忙擺手辯解:“什麽也沒乾!”
蘇吟一瞪,她又道:“真的什麽也沒乾!我們就、就是……”說著臉就紅了,“就是覺得,那位楚將軍真是瀟灑英俊,聲音也好聽!”
蘇吟不禁神色複雜,哭笑不得地看了燕怡半天:“你才十二,就急著嫁人了?”
“誰急著嫁人了!”田燕怡反駁道,“我們就是看看,看兩眼還不成麽……”
“成成成,你隨便看。就是仔細著,別看進眼裡拔不出來!”
蘇吟說完就放她走了,靜神想了想,也覺得楚將軍確實挺瀟灑英俊的。
他今年也才十八,是個實實在在意氣風發的少年將軍。她想著想著,臉不禁也紅了,好生緩了一會兒,才進了主帳。
主帳之中,楚霽剛道完告退,轉頭見蘇吟打簾進來,又收住腳向她抱了抱拳:“先告辭了。”
“……奴婢送送將軍。”蘇吟下意識道,正在兩步外緩著酒勁兒的沈玄寧忽而一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