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霽攥住了她的手,沉沉地緩了一息:“我娶你吧。”
雨竹悚然一驚,觸電般地將手從他手裡抽了出來。
“將軍您……”她猶疑不定地盯了他半天,摸索著他的意思,“您的意思是……給奴婢個名分?”
楚霽一哂:“我的意思是讓你當將軍夫人。”
雨竹僵在了他面前,許久都沒說出一個字。楚霽想拉她坐下,但她的腿腳都不聽使喚。
“我總不娶妻,母親就瞎操心。”他說著一喟,“我要是娶了別人,你又不高興。”
雨竹驀地一顫,茫然搖頭:“奴婢怎麽會不高興……”
楚霽微微歪頭,認真地打量著她:“卓瑪就讓你不高興了。”
所以,他其實是想說這個?
雨竹一下子清醒過來,適才驚訝之下隱約滲出的喜悅被盡數衝散。她低下頭,抿了抿唇:“奴婢知道錯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楚霽啞聲而笑,光著腳站起身把她摟住,“我只是那天才知道你的心思。帶兵出去這些天,我想了想,我沒了你不行。”
他曾經喜歡過蘇吟,所以他後來嫉妒過皇上,嫉妒蘇吟和他無話不說。但他一直忽略了,他身邊其實也有這麽一號人。
她是生得不如蘇吟漂亮,大概也不能跟蘇吟比見識,但對他而言,論起和誰相處起來舒服,沒人能比得過她。
他只是習慣了。任何他需要她的時候,她都在身邊,反倒讓他顧不上去多想她對他來說是個怎樣的人。
——在他想清楚這一點後,一度無比慶幸蘇吟當初翻臉走了。不然他們一旦成婚,就是既委屈了她,也委屈了蘇吟。
看雨竹不開口,楚霽有點著急了:“你到底想不想嫁給我?你若是不想,那我……”
“我想!”雨竹連忙答話,答完之後,臉噌地就紅了。
她應該矜持一點兒的,可惜現在反應過來也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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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后,皇帝下旨治了胡家的罪,胡驍和幾個已及冠的兒子、侄子皆賜死,未及冠的流放八百裡,妻女沒入浣衣局,其余家眷逐出京城,永世不得入京。
至於儀妃,可想而知被廢了位份。
地位顯赫的胡氏一門就此算是倒了。接下來,還有一些瑣碎事要朝中慢慢料理,眾人一時都忙得閑不下來。
第五日,馮深接到了沈玄宗著人遞來的折子。他把折子送到了皇帝案頭,沈玄寧一掃封皮,覺得眼前人多事忙,暫且顧不上理他,就把這折子先擱在了旁邊。
接下來的七八天裡,卻每天都有沈玄宗的折子遞進來。
這些折子沒能都送到皇帝案頭,因為禦前整理折子的宦官會看眼色,見他連頭一本都還沒看,就會自然而然地把別的先往後排。後來還是蘇吟親自去收拾時發現了,細細一數已經攢了示意道,就鎖眉把整理折子的宦官叫了進來:“四殿下什麽事啊?”
“下奴哪知道。”那宦官躬著身,“要擱從前,他偶爾有事,下奴看一眼順手讓人辦了也就得了。這回折子上都寫著皇上親啟,下奴哪敢看?”
蘇吟再拿過來一瞧,便也注意到了這幾個字。她鎖眉想了想:“我拿一封走,你記個檔。”
而後她便拿了今日剛送來的那本走,在沈玄寧午間小歇的時候拿給了他看。
他掃了一眼:“他要什麽,你讓人直接辦了就是了。”
“四殿下從前上折子從來不寫皇上親啟。皇上看看吧,別是有什麽大事。”她道。
沈玄寧便蹙著眉頭將折子接了過來,邊接邊想他到底能有什麽大事?
他都被圈禁了好幾年了,婉太妃也已經沒了。眼下還能有大事,那是病了?病了怎麽不直接要太醫?宗人府絕不敢委屈他。
翻開折子,沈玄寧很快就察覺到了措辭間的小心。
沈玄宗先是就從前的事告了罪,說自己一時糊塗釀成大錯,愧對他和太后多年來的關照,也對不住順太妃的養育之恩,洋洋灑灑地寫了足有千余字。
接著又追憶了一番往昔的兄弟情分,大事小事各寫了一點兒。其中有很多,也是沈玄寧至今都不能忘記的。
他於是禁不住地好奇,沈玄宗究竟有什麽事,竟然要小心翼翼地鋪墊這麽多?但看到最後,他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
沈玄宗最後只是說,有話想當面稟奏,求他給他個見駕的機會。
沈玄寧看完,沉默了半晌,說不出話。
“四殿下究竟什麽事?”蘇吟打量著他的神色問,他複又靜了一會兒,叫了馮深進來:“去把四弟帶進宮來,朕問問他有什麽事。”
馮深領命,即刻告了退。
三刻之後,沈玄宗被帶進了宮門。
乾清宮再次出現在眼前,令他覺得五味雜陳。這個地方,他疏遠過、懼怕過,也肖想過,但關於這個地方更多的記憶,是與父皇皇兄的和睦相處。
那些美好的過往,被他親手推助的一場鬧劇斷送了。在那之後他從沒想過從宗人府出來,更沒想過面聖,因為他根本沒臉見皇兄。
在他走到殿門口時,蘇吟走了出來。
“四殿下來了?”她噙著笑,沈玄宗一陣恍惚,一時還道是回到了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