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全是血。
唐曼雯再一次驚醒,發現自己在哭,淚水已經打濕了大片枕巾。
她坐起來,抱膝,縮在床角。
她回到上海後,一直在看報紙,尋找有沒有陝甘寧陳氏父子陳紹桓受傷死了的消息。
沒有,證明陳紹桓雖然中了槍,但是活著,並且傷不重,如果傷重或者殘廢的話,報紙也會報道。
她並不清楚自己當時的感覺,只是偶然一天突然發現自己聞到油腥想吐,動不動就乾嘔。
她上過生理衛生課,知道這種身體的反應可能意味著什麽,渾身冰涼。
她不敢去大醫院,去了一家小診所,大夫說她懷孕了,兩個月,大夫見多了這種獨自來檢查出懷孕的年輕女客,直接例行公事的問她留不留,沒考慮好的話就先出去,下一位。
唐曼雯走出診室,想起“懷孕”兩個字後如五雷轟頂,看向自己的小腹。
她懷孕了,陳紹桓的孩子。
她接近崩潰,哭得昏天黑地,最後趴在地上乾嘔。
這個孽種,它為什麽要來這世上,為什麽要來她肚子裡。
這個孩子存在的每一刻,都會提醒她想起那些噩夢是真實存在。
打掉它。
心裡有個聲音在說。
可她還是從診所走了,她失魂落魄地回了學校,第二天,體育課,練習排球。
男生一個場地女生一個場地,她抱著排球發呆,直到後面男生那邊一個扣殺越過界,一顆排球狠狠撞向她小腹。
“小心”她聽見有人在喊。
然後小腹一陣痛,排球滾落在地。
“沒事吧。”所有人都湧來。
被砸倒的唐曼雯被扶起來,她忍住疼痛,虛弱地說沒事,想回宿舍休息一下。
她沒有回宿舍,去了那家診所,爬下馬車的時候,感覺到有一汩汩暖流從身下湧出。
大夫緊急給她做了手術。
她在宿舍翹課躺了一周,別人問起來,就說這次例假來的格外痛。
黑暗有時候能帶給人安全感。
唐曼雯縮在床角,一手來到自己的小腹上。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哭,這個孽種走了,不是因為她做的決定,而是一場意外,她不用背負弑子的罪惡感,她明明應該高興才對。
唐曼雯一直縮在床角坐到天亮。
周末的大學校園學生也照樣多,她在食堂吃飯,聽到鄰座幾個女生的交談。
“據說政府準備招安西北的陳氏父子,這些日子正在南京談判呢。”
“肯定要招安啊,好不容易太平下來,誰願意放那麽大一隻老虎在西北,雙方都不想打仗,不是只能招安了。”
“在南京嗎,我怎麽聽說在上海。”
“南京上海兩頭跑唄。”
唐曼雯拿筷子的手頓了一下。
她突然撂下碗筷就跑。
幾個女生看了一眼跑走的人,不知道是什麽事讓她這麽急。
唐曼雯飛快地跑到報亭,買了好幾份報紙,把這些天大大小小的報紙全買下來,一目十行地掃,娛樂消息政治新聞都有,但沒有一條,說陳氏父子在上海。
唐曼雯看完最後一份,總算放下手裡的報紙。
她松了一口氣,然後告訴自己不用怕,即使來了也不用怕,這裡是上海,不是他的地盤,這裡有警察,他不敢為非作歹。
這麽想著,心裡輕松不少。
不是所有學生都家境富裕,所以西文系老師經常會介紹給學生兼職工作,唐曼雯成績好,主修輔修都是滿分,很受老師喜愛,並且知道她想賺錢,給她介紹的兼職也最多。
唐曼雯去學院辦公室,老師說有一份翻譯的兼職,雇主來聖約翰大學西文系找翻譯,要求同時能講流利的英語德語,酬勞非常不錯,於是她便跟雇主推薦了她。
做口譯雖然累但是酬勞向來高,唐曼雯立馬答應下來,老師給了她個地址,讓她到時間去就行。
老師介紹的兼職一般都很有保障,唐曼雯很放心。
第二天,她便照著地址去,是威斯汀酒店。
威斯汀酒店是上海最好的酒店之一,唐曼雯更為放心。
她被服務生領到一間最頂級的套間,去見她的雇主。
門是開著的,雇主在書房,背對著她坐著。
唐曼雯用指節禮貌敲了敲門“您好。”
她吐了口氣,然後簡單自我介紹了一下“我是這幾天來為您當翻譯的學生,聖約翰大學西文系大四,唐曼雯,主修英文,輔修德文法文。”
雇主聽見她的自我介紹,於是站起來,轉過身。
唐曼雯臉上的微笑刹那間消失不見,牙關咬得咯咯發抖,如墜冰窟。
第93章 陳紹桓番外九
他看到她, 手指點著書桌桌面, 然後往前走過來。
“好久不見。”他輕輕開口,像是在跟任何一個分別已久的老朋友打招呼。
因為他的走近,唐曼雯不由自主地向後退著,腳下步伐慌亂, 後背撞到書房門框上。
她突然反應過來,瘋了般地往外跑, 可是套間門已經被鎖住了,任她在裡面如何拍門如何叫人都沒有回應。
男人一點點走近。
唐曼雯已經把掌心拍到紅腫, 對著門外喊“救命,有沒有人,救命啊嗚嗚嗚嗚”
陳紹桓走到她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