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這個時候,陶然漫無邊際地想:沈臨的手極具有觀看價值。
她曾短暫與這雙手交握,她感受過來自它的溫暖,這在她生活的二十幾年中,是僅有可無的。
可也是這雙手,給過她短暫溫暖之後,又重重地摔下她。
母親說得對,人這一生,唯有自己不會嫌棄、放棄自己。
不是別無選擇,也不是無奈接受。
她只有自己,誰也不能依戀,誰都不能依靠。
沈臨抓緊她的手,抓得很緊,手上傳來陣陣痛感,這種知覺很快席卷全身。
陶然無聲笑著,同他說:“你回江城吧,不然回美國也好。”
她說得輕松,一臉淡然,沈臨卻知道她並不是在開玩笑。
沈臨放開她,坐到一旁,望著眼前的景象。車玻璃正前方是一顆大樹,枝繁葉茂。臨城一年到頭,處處都是綠色。
他現在有些理解她為什麽非要選擇這座城市。
“我回來這幾天,除去第一天沒有講過話,接下來的這兩次,你都沒問過我一個問題。”他望進她的眼睛,“你不問問我為什麽回來?”
繞來繞去,他要的依舊是她來問。
陶然笑了聲,望向車窗外。校園道路上很多匆匆忙忙的學生,他們都在趕赴接下來的學習課程。
“你看他們,”陶然指著窗外,側過臉同他說:“我只是他們其中的一員,為了多補會覺,隻好踩點上課。”
她對現今的狀況尚覺滿意,實在沒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其他。
沈臨開門下車繞了一圈,替她打開車門。
陶然彎腰下車時,沈臨悄聲靠近,溫潤的聲音繞在耳旁:“下午我來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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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然,你加錯了,要放異丙稀,你加乙醇做什麽?”趙瑾撇撇嘴,小聲念叨:“要取細胞重新離心了,還不知道待會會不會被師姐說。”
陶然看著被自己弄廢的一管試劑樣品,朝周文緒和趙瑾道歉:“不好意思,待會師姐那邊我去說。”
他們這次試驗算是最基礎的,本科期間就做過許多次,這回導師新發了一個課題,雖然是做定量PCR檢測,實則是根據實驗中出現的一些問題寫一篇報告。
趙瑾不依不饒,上一次她就因為將實驗材料汙染,不僅拖了她實驗的進程,至今師姐看她仍是有不滿。
“跟師姐說是其次,報告怎麽辦?”每組分配的實驗細胞材料有限,因為這次實驗簡單,他們就只有一組材料。
周文緒放下手機,無所謂地說:“算了吧,我跟師兄說說,讓他再給我們一組材料。”
趙瑾縮縮頭,卻是堅持道:“不行,誰弄壞的誰去。”
周文緒口中的這位師哥叫景鳴,大他們一屆,雖是年紀相近,這位師哥可不好相處。研究生還沒正式入學前,導師將他們這些新生叫來做實驗。趙瑾跟的就是這位師哥。
經周文緒提起這個名字,她回憶起那並不美好的一個多月時間。平時她和周文緒在宿舍的時間比較多,眼下自然偏靠她多一些。
陶然歎氣,再次跟他們道歉,說:“對不起,待會做完實驗,實驗室我來打掃。”
平白無故不用打掃實驗室,趙瑾心裡終於好受一些,“那就麻煩你了。”
到了材料室,師姐告訴她,景鳴在四樓替老師監督本科學生做實驗。為此陶然從二樓奔向四樓。
景鳴看到她,眉眼一愣,大步走出來:“不是在做實驗?”
“師兄,”陶然點點頭:“是在做實驗,因為我的失誤,細胞都不能再用。”
這意思再明朗不過,景鳴笑笑:“你先等下,我跟他們說一下。”
陶然站在門口等了會,景鳴這才重新從實驗室出來,他步行如風,白大褂一角不時揚起。
下樓梯的時候,景鳴這才問她原因:“怎麽做錯了?離心出錯?”
其實是比這個還要嚴重的基礎問題,陶然一時有些說不出口,正巧口袋裡手機響了,她朝景鳴不好意思笑笑:“師哥,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
景鳴下樓梯的步伐一頓,他笑得眉目朗朗,“你接,我拿材料給他們。”
屏幕上跳躍的是一串沒有標記的號碼,可陶然對這串號碼實在熟悉得很,幾乎可以說是倒背如流。
她等了許久,這才劃下接聽鍵。
“爺爺。”
沈之仁嗯了聲,客氣地問:“最近還好嗎?”
陶然摸著樓梯間的窗邊,遠處是停車場,邊上綠林遍布。
“嗯,還可以。”
生疏的問候之後,沈之仁表明這通電話的來意:“你叔叔回臨城了。”
陶然收回目光,背靠樓道的牆壁,她娓娓道來這些天的所見所聞:“應該是前幾天回來的,我有在報告會上見到他。”
沈之仁笑,慢聲問:“應該?”
陶然也跟著笑:“小叔沒告訴爺爺嗎?我也是那天聽報告才知道他回來。”
她心胸坦蕩,說得絲毫不心虛。沈之仁哼了聲,這才說:“林家小女兒前段時間回臨城,我跟他提了這事,看來是很急,這就追到臨城去了。”
聽報告回宿舍那天,陶然聽到周文緒說沈臨名草有主了。當時沒多在意,轉念又想,沈臨的年紀確實也該成家,她倒沒有多少意外。
沈之仁的話不過是旁敲側擊,陶然說:“可能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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