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的毛筆字師從江城有名的一位毛筆大家。
沈之仁平時雖然對她不聞不問,也沒給什麽好臉色,但就修身養性這方面,在背地裡將諸事安排得妥當。
沈承航自小家教嚴格,沈之仁秉承練字靜心這固定原則。打他六歲起便壓著他在案台前老老實實練習毛筆字。
後來陶然長到六歲,也被安排到案台前整日與墨水為伴。
讓沈之仁欣慰的是,陶然比沈承航乖巧許多,一整日下來,她真就安安靜靜地一遍又一遍地臨摹字。但轉念想到另一件事,這種才剛浮上心頭的欣慰瞬間又消散得無影無蹤。
都說字如其人,這多少有些道理,沈臨看著眼前紙上看似輕柔卻又有勁的字跡,無聲笑笑。
陶然從盥洗室洗淨手腕處的墨漬,剛一出來,就看見沈臨將她一個寫完已經晾乾的宣紙卷成一卷卷,而後拿繩子綁住,丟到一旁半人高的花瓶。
高三寒假那段時間,一方面是上不完的補習課,一方面是來自高考的無形壓力。陶然整日鬱鬱寡歡。
沈臨見樣,便教她用毛筆畫蘭花。起初陶然畫得並不好,在畫畫方面她並沒有天賦。寫字這麽多年練下來,已經是生命裡的一部分,自然順手拈來。一換成畫畫,她就苦惱了。
沈臨也不急,說:“隨便畫,就當是放松下注意力,不需要畫多好。”
之後,他將她畫得一塌糊塗的蘭花,張張讓風吹乾,卷成一卷卷,丟到旁邊的半人高青花瓷花瓶。
後來等她高中的最後一學期開學,花瓶裡堆的一遝宣紙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畢竟是隨意之作,成品糟糕得很,陶然也沒多少在意。
只是今天沈臨這麽一番看似隨心的動作,倒讓她想起久遠的一件小事。
她憂憂想到,自打沈臨回來這近一個月的時間,她無數次回憶起從前的件件小事。
都是很小的事,如稀釋到最淡的墨水,再往上滴幾滴水,所有的痕跡消逝得乾乾淨淨的,再無任何蹤影。
只是時過境遷,這些小事件如水滴匯聚,在某個特殊的節點,終成一條不可忽略的小河。
沈臨朝青花瓷花瓶瓶口看了一眼,說:“你也早些睡,明早還要早起。”
進來這麽半天,就為幫她收幾張紙和說這句話?
陶然頓下心中的不解,看向窗外,夜色鋪滿窗台,隱隱有風,窗簾也跟著小幅度波動。
陶然收回目光,看向沈臨,說:“晚安。”
沈臨走到門口,身後的門也隨之合上。卡擦一聲,輕輕的,卻也讓他穩下心神。
他走向自己臥室的途中,暗笑自己多慮了。
——
標題和內容提要參考歌曲《女神》。
第10章 虔誠犯錯:良心跳得清脆
清晨醒來,外面雨勢淅淅瀝瀝。
陶然推開窗,大雨夾大霧,給周遭的景色鍍上一層隔膜,影像模糊。
四月的天,半暖半涼。這雨一下,氣溫也隨之降低。
陶然套上一件黑色衛衣,收拾洗漱一番,這才打開房門來到正廳。
沈之仁坐在窗戶旁邊,直直望著這屋外的漫天大雨。
沈臨把東西搬到車上,正好從外面進來,他將雨傘合上放在一旁的木桶裡,朝陶然說:“起了?”
陶然點點頭。
沈之仁聽到聲音,回過頭,看了陶然許久,這才起身說:“吃完早點出發。”
沈承航和陶敏是在陶然讀大一的時候走的,時間是11月16日。
陶然至今回想起來,對那天的記憶是模糊的。百般細想之下,又覺得那天也就是平常的一天,她照常上課吃飯,和之前的日子沒有什麽區別。
以至於夜裡睡下了,宿管阿姨卻上來敲門,說是她家人過來找她,好像還挺急的,讓她趕緊下樓。
然後她不由分說被沈臨連夜帶走,一路上,沈臨嘴唇抿得緊緊的,問他他又什麽都不說。抓著她的手卻多次捏緊、松開。直到到了江城醫院,站在兩床白布面前,陶然這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
陶然撐著雨傘落在後頭,安樂墓園一年到頭,每天都有一個守墓的大爺在此守著。整片墓地看著很安靜,就像它的名字一般,是個安樂的居所。
而她的雙親就常年居住在這裡。
青山綠水年年換,而他們墓碑上的容顏卻永遠定格在某一時點,永遠地不會老去。
陶然想起,那天也是這樣一個磅礴大雨的天氣。
沈之仁歎口氣,伸出手抹去碑上照片中的雨水,蒼老的聲音這時才響起:“我又來看你們了。”
陶然眼眶一紅,別開臉。
只聽沈之仁又說:“你弟弟和女兒也回來了。”
陶然眼淚落得更凶了。
這之後沈之仁便沒再說話,雨水大滴大滴地落在他的手臂上,浸濕衣服,他也不甚在意,只是一遍一遍地抹去照片上的雨水。
沈臨看向一旁的陶然,隻一眼,陶然就明白他的意思。她仰頭忍去淚水,走到沈之仁旁邊說:“爺爺,天氣冷,你先和叔叔回車上,我和爸媽說會話。”
沈之仁垂下手,樣勢很無奈,歎歎氣看了幾眼起身。
沈臨帶沈之仁離開,下山前,他說:“有事打我電話。”
他們來的時間早,周邊沒其他人。等到沈之仁和沈臨的身影徹底不見了。陶然這才站在父母的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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