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夫人回身一杖,敲在雪傾心背上,雪傾心卻沒有躲閃。
她身子微微前傾,借力跪倒在地,魔後說:“你已入魔,卻又生出帶有病紋的孩子,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風兒不是尊上的骨血!雪傾心,你好大的膽子!這個孽障到底是誰所出,還不從實招來嗎?!”
她受了這一杖,炎方卻並未維護。雪傾心仰起臉,眸子裡停泊著一片晶瑩。她輕聲問:“尊上也這般想嗎?”
炎方的指尖掐進自己的掌心,他一字一頓,沉聲問:“他到底是誰的孩子?”
雪傾心淚如雨下,臉上卻帶著笑,她說:“尊上到底還是懷疑我。我與尊上兩千八百年的情意,斷絕於今朝了。”
炎方牙關緊咬,嘴裡溢出血腥,他字字沾血:“是他的,對不對?”
那個所謂的他,當然是指天帝少典宵衣。可今時今日,他甚至連這個人的名字都不敢提。這是何等的奇恥大辱!
魔後強忍著讓自己不要喜形於色,說:“天帝少典宵衣心機深沉,派這個賤人潛入我魔族,定有驚天陰謀!尊上切莫為了這等賤人傷神,來人!將她拖下去,嚴刑拷問!”
璿淵魔姬剛要說話,鱗王卻強拉著她,退出營帳。帳外,璿淵魔姬掙開鱗王,說:“父王!我們此時離開,會不會太不講道義了?你不是說我們要依附三皇子,對抗魔後嗎?”
鱗後一邊示意她噤聲,一邊拉著她快步離開:“住嘴!現在看來,這位三殿下果然非尊上所出。你這時候湊上去為他分辯,是想要連累整個沉碑淵鱗族嗎?”
璿淵魔姬是個女將,也不是個怕事的。她說:“父王難道忘了,您早年讓我和嘲風定下婚約。現在就算我們離開,難道族人就不會受牽連嗎?”
鱗王生怕周圍有誰聽見,趕緊說:“住嘴!此事休要再提。回去之後父王就遣人退婚!”
他拉著女兒飛快地出了斥候營,仿佛是怕沾上了什麽瘟疫。帳中,兩個魔兵上前,卻猶豫著不敢動。雪傾心自己站起身來,轉身跟隨魔兵出去,快到門口時,她突然說:“我早說過,魔族沒有我的容身之地。也沒有風兒的。尊上的愛不能護我,我再如何隱忍、退讓,也只能死於構陷爭鬥。”
炎方怔住,這是兩千八百年前,雪傾心剛剛懷孕之時,對他說的話。而她說這話,是因為那時候,他信誓坦坦地承諾娶她。
炎方轉過臉,魔後愣住。
——他滿臉淚水。
眼看雪傾心就要被押下去,突然,有人喊了一聲:“慢著!”
眾魔回身,發現來的不是別人,竟然是烏玳!烏玳大步來到嘲風榻前,說:“父尊,三弟畢竟是為了魔族方才重傷至此。多年以來,他從未做出過有損魔族的事!父尊就憑這區區幾條黑線便對他生疑,難免令人心寒齒冷!”
他一向衝動,此時說話也毫不顧忌。
魔後皺眉——這個莽夫,他又來攪什麽局?
她說:“尊長在此,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余地?還不退下!”
她話音剛落,立刻便有魔兵上來。烏玳一對撼天斧在手,怒問:“誰敢?!”
魔兵見狀,頓時不敢異動——烏玳雖然衝動憨直,但是修為可也是當得起魔族第一勇士的!魔後怒道:“你父尊與本宮在此,還當著你姑奶奶的面,你這是想要造反不成?!”
烏玳護在嘲風榻前,說:“兒臣不敢。但上次修補歸墟,本應兒臣前往。若非嘲風出頭,兒臣恐怕已經死在歸墟。我烏玳恩怨分明,就衝著這點兄弟情分,也要為他盡一分心力。父尊、姑奶奶,如今他已然口不能言,他的生母雪妃娘娘也並不認罪!你們起碼應該找個大夫看看!若他確實不是父尊所出,父尊要殺要刮,兒臣也管不著。但如果有人暗中加害,我烏玳也絕不允許他死得不明不白。”
他一身殺氣,魔兵哪敢讓他接近?
——他可是真會殺人的!
弓箭手將他團團圍住,卻也不敢貿然放箭。魔後對這個半路殺出的程咬金恨得咬牙切齒,沉喝道:“發生這樣的事,已是魔族的奇恥大辱,難道還要傳揚出去,讓四界笑話不成?何況,魔族剛剛才禁醫,如今竟又請醫修。朝令夕改,魔族威信何在?你若再不退下,莫怪本宮將你一同問罪!”
烏玳哪裡辯得過她?他一梗脖子,怒吼:“他是我弟弟,我身為兄長,若此時懦弱退縮,豈是大丈夫所為?!”
“放肆!”炎方勃然大怒,“親長在堂,你手持利斧孤身闖入,是要殺我還是要殺你姑奶奶?!”
“啊?”烏玳舉著一對撼天斧,像是舉著雙螯的螃蟹,不知所措,“兒臣……兒臣沒有啊!”
此子如此愚鈍,性情又魯直衝動,真不知道像誰。炎方揮手:“滾!”
烏玳愣愣地站在榻前,但他若認定一件事,九頭牛也拉不回。他梗著脖子說:“兒臣不滾!”
榻上,嘲風睫毛微動,卻沒有睜眼。
——這個人,居然維護他。在他生命垂危、身世迷離的關頭,在榮耀與寵愛都搖搖欲墜的時刻,他的未婚妻璿淵魔姬乃至整個沉碑淵鱗族更是退避三舍。
他卻來了。
雙方正僵持間,突然,外面又有人闖入!
炎方和白骨夫人同時回頭,卻見一道白影翩然而入。魔族侍衛本就弓箭在弦,此時立刻就放箭。然而白影之後,卻有大祭司相柳跟隨。他揮袖一擋,箭矢被擊飛,諸魔被罡風一掃,連連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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