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刀在陽光折射下泛起的寒光讓青年混沌的大腦清醒了不少。他咽了口唾沫,緩緩回頭。
首先印入眼簾的是一雙黑色的山地靴,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地叩擊著青石板地面。那聲音聽在青年耳裡,像極了死神的腳步,讓人不寒而栗。
勁瘦修長的腿上包扎著醒目的繃帶,繃帶邊緣沾了些血跡。這樣的傷,卻絲毫沒有影響他走路的節奏和力道。
那人上身隻穿了一件便於行動的黑色T恤,薄薄的布料被挺括結實的胸肌撐出了一個很有力量感的形狀……
就在青年打量他的時候,男人走得更近了些。他比青年整整高出一個頭,青年要仰起頭,才能和他對視。
對上男人視線的瞬間,青年的腿就有些軟了,連帶著手也不知該如何安放。
男人微微掀唇:“還不滾?”
話雖是對著青年說的,然而下一秒行動的,卻不僅僅是眼前手忙腳亂的青年。連帶那幾個和他一起的殺馬特,都腳底抹了油似的。
等一夥人都消失得乾乾淨淨後,男人才緩步上前,低頭看著曲筱陽:“這村子離邊境線很近,以後不要一個人到處亂跑。”
“咳,那……那什麽……”
曲筱陽‘死裡逃生’,神經依然處於極度緊張狀態。
“你……咳,怎麽從倉庫裡出來了?不是說讓你少動嗎?還是說,你這條腿不想要了?”
男人深黑的眸女孩神色緊張的臉上停頓片刻,而後不甚在意地說:“不走,等著你報警?”
“……”
曲筱陽喉頭一哽,攥著手機的那隻手也微微一僵。被人一眼看穿的狼狽讓她無處可藏。
男人見她不說話,嘴角微微上挑一下,眸中閃過一絲戲謔,而後朝著她的腦袋伸出了手。
曲筱陽驚魂未定,腦子轉得慢,以為男人也要對她動手。
若是剛才那個火柴棍樣的癮君子,她也許還能勉強掙扎一下,但對上這個男人,她知道自己毫無勝算。
所以在那隻大掌探過來的瞬間,曲筱陽條件反射地閉上了眼,之前壓在嗓子眼裡的驚恐也跟著流瀉出來。
“啊——”
一秒,兩秒,三秒……
臉上並沒有感到想象中的疼痛,耳邊聽到的,只是來自頭頂上方的一聲低笑。
曲筱陽睜開眼睛時,只看到男人轉身離去的背影。
……原來他只是去取插在牆上的短刀。
仿佛知道曲筱陽在盯著他看似的,男人微微抬手,隨意地晃了一下:“後會無期,小醫生。”
*
“曲老師?”
學生疑惑的聲音拉回了曲筱陽的思緒。
畢竟,現在不是戰亂年代,能真正接觸到槍傷患者的外科醫生,少之又少。他也只是本著好奇的心態隨口一問。
只是曲筱陽安靜的時長,令那名提問的學生稍稍生出了一絲不安,唯恐自己觸及了老師的雷區。
正當他思索著是否要說點別的什麽岔開話題時,便見曲筱陽那形狀漂亮的紅唇微微向上勾起一個弧度:“你們生長在和平年代,咱們國家治安又這麽好。所以,我想你們中的絕大多數同學在職業生涯中都不會遇上槍傷患者……當然,這是好事。”
台下的學生露出‘哎,我就知道’的可惜的表情。
“不過,”曲筱陽微微一頓,“就算遇到了,也沒什麽可怕的。按照今天我給你們講的步驟處理就行了。好好記筆記,下星期隨堂考。”
教室裡瞬間哀鴻遍野。
“不是吧……不是上周才考了嗎?”
曲筱陽掃了嚎得最大聲的男生一眼:“我沒有給想給大家施壓的意思,不過我覺得有必要提醒在座,今年留院實習的名額只有五個……將從你們這上百來號人裡產生。”
眾人:“……”你簡直沒施壓。
曲筱陽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加油吧。”
……
課後收拾教案的時候,曲筱陽纖細的手指停在之前展示給學生看的幾張真實槍傷的照片上,微微一頓。
直面生死,是每個醫學生都必須邁過的一道坎。
曲筱陽也不例外。
當時的她,其實很害怕在取彈的時候出了什麽差錯,也害怕那個人挺不過各種術後可能出現的並發症。
那是她手術生涯中,第一次赤裸裸的直面殘酷的生存法則。
但那人的生命力就像曠野上的野草一般,頑強地向她展示了人類的意志能達到的極限。
現在回過頭來看,那不過是她人生中的一段小插曲,甚至,她連那個男人真實的長相都不知道。
但不知為何,後來就算面對更棘手的病患,她的手也再沒抖過。就這麽一步一個腳印,終於走到了走到了三甲醫院大外科主刀的位置。
再後來,曲筱陽記憶裡僅存的一點印象,就剩那雙鷹隼一般的黑眸,和那句略帶調侃意味的感謝了。
——“謝謝你,小醫生。”
第3章
“我看這幫學生是真的很喜歡你啊……今天課後又堵了你大半個小時?”
曲筱陽剛回到醫院的辦公室,就聽見靠窗的電腦後面傳來一個聲音。
問話的是曲筱陽的導師梁紹文,大外科的主任,他們院的第一把刀。
“梁老師?您已經下手術了?”
如果沒記錯,梁紹文今天下午應該有台肝移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