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王妃,我會找個時間去預約全套祛疤手術的。現在滾吧,本公爵不想看到你這種表情。”
未婚夫被她尖銳的語氣刺傷了。雖然凶名在外,但伊莎貝拉從未對他吐出過任意一個髒字。
“伊莎……”
“讓你滾你就滾,滾。”
尊貴的王子臉色青白地離開,故意將木門摔地哐哐直響。
粗魯的公爵兀自坐在床帳裡,一點點喝光了手裡的白蘭地,非常平靜。
然後她重新合上自己的睡衣,躺下,蓋上冰冷的絲綢,閉上雙眼。
很久的沉默後,公爵睜開雙眼,又將手伸到枕頭底下,摸到自己的鞭子,並將它緩緩拉到懷中,抱緊了自己的武器。
她再次閉上雙眼。
【會考慮這種事情的我真好笑。】
【本就沒心思去操心復仇以外的事情。】
【舉著乾草叉的愚民,皇室,家族,帝國,神殿聯盟,整個大陸……無窮無盡的……】
“你們,你們,都離我遠一點!滾開!滾開!滾——”“咕咕,不要大喊大叫。”
她猛地睜開眼睛,看見了穹頂墨藍色的星空。
沉靜,神秘,深邃,但又明亮純淨,與一切破爛糟糕的現實距離幾千光年。
——三十秒後,伊莎貝拉才意識到那是機械師的眼睛。
“即便是做噩夢,也不要折磨我的耳朵,咕咕。”
對方正用自己的額頭貼著她的額頭,那張破嘴依舊像把不會停止的衝鋒槍:“我說過的吧,一定要注意保暖,光著腳老了會得風濕病,老了不談,你現在可是個免疫力低下的幼崽啊,果然發燒了,嘖嘖嘖……額頭好燙,這個溫度我都能煮雞蛋了。或者煎雞蛋?你想吃煎雞蛋嗎,咕咕?煎雞蛋一定要撒椒鹽,但你這個狀態,我推薦撒白胡椒。”
伊莎貝拉:“……”
吵死了。
她試圖伸出手臂去揪他耳朵,教訓他閉嘴,卻看見了一段短短的肉胳膊。
“我……?”
“嗯,變回去了。”
機械師離開研究物的額頭,並且掖緊了她的被子:“好了,既然醒了就起來把洋蔥湯喝完。鼻子是不是堵得很難受?”
現在的問題是鼻子嗎。
伊莎貝拉艱難地試圖反抗——但在噩夢與高熱中發出的汗液讓她緊緊黏在了被子上。
“為什麽,我明明……”
為什麽變回來了?她原本的身體呢?不,不對,就算不是她原本的身體,也——“小孩子不要大吵大鬧,節省你的力氣。”
狄利斯的神情永遠那麽輕佻,他的手裡正拿著調羹以調試劑的手法精準攪拌碗裡的食物,但整個人都顯出一種幸災樂禍的嘚瑟感。
“關於變大變小的問題,我們等你康復後再談。現在的關鍵是,你生病了,你要喝湯,睡覺,吃藥,打針,嘻嘻嘻嘻。”
……啊,剛醒來時“這貨竟然有點像星星”一定是錯覺。
伊莎貝拉抽抽鼻子,高熱讓她說話時有層顯得很軟糯的鼻音。
“你滾,狄利斯,我不會被打針嚇住的。”
狄利斯聳聳肩:“我們拭目以待。如果你再過幾小時還是這個溫度,我就要去拿針筒了,嘻嘻嘻嘻。”
伊莎貝拉:淦。
最後一縷噩夢殘留的糟糕情緒也消失殆盡。
盡數轉為想勒死對方的衝動。
“把湯給我,我自己會喝……咳咳咳!”
機械師表示沒問題,他把湯碗放在床頭櫃上,站起身來——伊莎貝拉這次注意到,他之前一直坐在床沿。
“我去廚房給你弄點新的熱毛巾……你還有什麽要求嗎,咕咕?三首搖籃曲?一個關於‘不聽長輩言,吃虧在眼前’的童話故事?”
“……求你別回來,謝謝。”
狄利斯走遠了,他合上房門的聲音在發燒的小病人耳朵裡回蕩,有點過分的刺耳。
伊莎貝拉縮縮脖子,喘著氣翻了個身,試圖在枕頭上尋找一塊沒有被汗濕的地方。
——這一翻身,她不由得注意到了房間裡其他的東西。
一堆堆高高壘起的書籍,亂而有序的圖紙,安靜掛在牆上的演算草稿,從不遠處投射而來、靜靜轉動的紅色火花光芒。
她記得自己之前把這些都推倒了……啊。
“是高燒產生的幻覺吧。或者在傑克那個噩夢之前的另一個噩夢,不過我誤以為那是現實……”
似乎是有這種說法,發熱的時候腦子會變得很亂,做一些連環噩夢什麽的。伊莎貝拉記得,自己小的時候也有種情況——就是她快從黑塔裡出來的時候,一直在做奇怪的噩夢,白色大門和奇怪聲音什麽的……
因為伊莎貝拉那個時候正因為吃了不乾淨的東西而發熱,到了生命垂危的地步,才會做那些奇怪的夢——這是後來,接自己出塔的家族仆人們告訴她的。
伊莎貝拉聽她們說,自己發熱時一直在哭,一直在打滾,還露出十分難受的表情……所以,那些夢應該都是連環的噩夢。
小孩子生病時會分不清現實和夢境,當然。
過一段時間就會全部忘乾淨那些噩夢,就像小時候的她一樣。
公爵大人打量著沒有任何變化的臥室,暗自舒了一口氣。
鏡子裡自己的變化,身體上消失的疤痕,那些歇斯底裡……一定一定,都是個與剛才沒有區別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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