拽住她衣角的,本應處於弱勢的男人抬起頭來。
他墨藍色的眼睛——自伊莎貝拉在小巷子裡就意識到的某個事實——從不屬於陽光。
那是執念,是一口深深的井,埋在比黑塔還陰暗的角落裡,媲美宇宙能吞噬一切的黑洞。
無窮無盡的探索,無窮無盡的好奇心,以及永遠不受干擾的“中立”。
太遙遠了。
距離她,非常,非常,非常遙遠。
那口井的主人回答:“你的確富有研究價值,伊莎貝拉。我找不出停止研究你的理由。”
艸。
被蒙蔽的羞惱,被愚弄的難堪,被背叛的怒火,一起襲上了公爵的心頭。
紅鯉魚也好,黑怪獸也好,它們紛紛驚慌失措地躲進泥底——伊莎貝拉正試圖撕碎這裡的一切——太可笑了,太可笑了,前段時間滿腦子“戀愛”的自己——我xx的——真見鬼——就像個可笑的小醜!
這一刻,無論王子、公主、國王、各個勢力、背叛的屬下——伊莎貝拉都將其拋在腦後。
惡鬼公爵最憎恨、最仇視、最想報復的——就是面前的機械傳說。
那些人和狄利斯不一樣。
那些人是自己從未在乎過的。
我xx的xx——憤怒燒穿了一切。
【五分鍾後】
伊莎貝拉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在浴室。
下一步,她看看自己的手——發現正掐著一個男人的喉嚨,而這個男人被自己整個壓在了裝滿水的浴缸裡。
“……媽的。”
她狼狽地說出幾句髒話,茫然地撤回了手——松開他的動作就像被火燒到了手指似的。
而狄利斯咳嗽著,扒住浴缸的緣壁爬起來,把頭伸到外面,乾嘔了好一會兒。
伊莎貝拉瞪著他的後腦杓,發現自己想隨手撅一段水管削過去的衝動依舊非常強烈。
於是她喘著氣在水中移動自己的手,試圖去尋找松脫的水管口——但製造了這個浴缸的主人是全大陸最優秀的機械師,這個浴缸外表光滑潔白,質地堅硬容量寬大,各方面都xx的完美極了!xx!
伊莎貝拉狂怒地拍擊著水面,卻打了個哆嗦:這是一浴缸冷水。
聽到後方的動靜,咳了好一會兒的狄利斯回過頭來。他依舊是那副歪歪斜斜的樣子,伊莎貝拉不清楚冷水是否讓他醒了酒。
“……你真是對人類的咽喉擁有非比尋常的興趣啊,咕咕。”
機械師揉著自己喉嚨上發青的指痕,“剛才把我拖來浴室的時候,也是一路掐著我的脖子。”
憤怒會讓人類爆發超出潛能的力量,這是個好課題。
伊莎貝拉此時不想和他說話,伊莎貝拉此時隻想對他復仇。
狄利斯看看她發紅的眼眶,伸出手指,在一旁的瓷磚牆面上按了按。
伊莎貝拉發現水溫慢慢升高,身體變得溫暖起來。
她更加憤怒地吼了一聲,但在狄利斯的視角裡——她的眼眶更紅了。
“我今天已經在冰冷的海裡呆坐了一次了……我還不想感冒。”
伊莎貝拉扭過頭去,勉強接受了這個解釋。
“咕咕,你反應這麽大幹嘛?”
差點被掐死的狄利斯懶洋洋問道,還主動往這裡靠近了一點——伊莎貝拉這下確信他還在醉酒狀態,因為浴缸裡的水讓他們倆的衣服都濕透了——“你提出疑問,我做出了誠實的回答。這裡面有什麽需要掐死我的必要嗎?我在研究你,當然,每時每刻。”
因為你、因為你一直在愚弄我——“因為我和你想象中的樣子不一樣吧?”
伊莎貝拉皺緊了眉,直接就想回一句“放你xx的屁”——她回頭,卻看見狄利斯坐在那兒,依舊維持著蜷縮的姿態,眼睛很溫順地下垂。
他的頭髮和眉梢都在滴水,喉嚨還留著自己的指痕——它正迅速變青——但狄利斯依舊保持著驚人的平靜,一如那個有月光的晚上,伊莎貝拉出來尋找他,聆聽了一個致鬱的童話故事。
“你聽說過吊橋效應吧,咕咕?”
狄利斯輕聲說,“根據研究,一個人遇到危急狀況、人生低谷時……會下意識抓住自己身邊的另一個人,並對此產生類似於‘愛’的荷爾蒙反應。”
“事實就是這樣。你必須弄清楚。你對我,那些挑逗,那個真正的吻……”他用旁觀者的口吻說,“都是出於‘吊橋效應’。你並不是真正喜愛我,你只是下意識抓緊我,並使出了一個女人對男人最大限度的捆綁方式——要求建立戀愛關系。”
伊莎貝拉嗤笑一聲,但沒有說話,奇異地平靜了下來。
真正惹怒她的,就是狄利斯這種“研究者”的態度——她不能接受,狄利斯只是把自己當成一個物品“研究”,那些青澀慌亂都是聰明人的偽裝——然而,狄利斯此時的神態告訴她一點:這個蠢蛋把他自己都當成了物品研究。
“我是不可能和任何人建立戀愛關系的,咕咕。”
狄利斯冷靜地剖析道:“你必須在出手之前明白這一點——我們並不對等。”
“你只是出於一種心理效應對我產生了錯覺,而我、我……維持我對你的感覺的……”
他歎了口氣,把腦袋耷拉在伊莎貝拉的肩頭。
“你不懂得如何珍惜你自己,咕咕。”聲音很輕,“但我絕對比你想象中還要珍惜你n次方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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