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嘉音把圍巾拉過下巴才下車,果然擋住了一陣涼風,羊絨圍巾裡傳出一聲輕輕又朦朧的笑。
這天接陸嘉音到工作室的事情比較多, 要量走秀的服裝尺寸, 還要準備明天去S市拍平面圖。
陸嘉音夾著冷空氣一進門,站在門口的叢源就遞過一杯熱氣騰騰的紅茶:“外面冷吧,今年真邪門了,剛11月就冷成這樣。”
顧亦稍微落後陸嘉音半步邁進工作室, 隻聞到茶香, 半晌也不見有人給他倒一杯,“嘖”了一聲才開口:“我的呢?”
“你想喝自己倒去, ”叢梓站在叢源旁邊,拎著皮尺叉腰,“嘉音慢點喝, 別燙到。”
顧亦嗤笑一聲, 胳膊肘碰了陸嘉音一下, 稍觸即離,看上去像是漫不經心的隨手動作:“哎, 瞧見沒,你這地位現在可比我都高, 不如這個老板給你來當,我替你去上學吧。”
陸嘉音在他觸碰時稍微停頓半秒,沒多做計較, 略略揚手喝了兩口紅茶。
玩笑歸玩笑,今天的時間還是緊張的,在顧亦喝紅茶的時候陸嘉音已經脫掉外套去裡間量服裝尺寸去了。
裡間只有陸嘉音和叢梓兩個人,她把手臂抬起來,叢梓拿著皮尺環過陸嘉音的腰,驚呼:“56?你的腰圍才56?天呐,這也太細了?”
更讓叢梓詫異的是,腰圍56的人胸圍居然84,這傲人的身材!
叢梓把尺寸認真寫好,又量了一下自己,歎氣:“我這天天少食多餐地減肥,腰圍還是65呢。”
陸嘉音沒有跟女孩子們聊這些話題的經驗,陷入一陣沉默,而後乾脆換了話題:“為什麽要量尺寸,衣服也是Dawn做?”
叢梓的注意力果然被轉移:“那倒不是,參賽的模特服裝得咱們自己出錢定製,說是為了最大限度上發揮了設計師的想法,但意思也很明顯,就是這些東西主辦方不給出錢。”
主賽方隻提供比賽的知名度以及場地,包括明早陸嘉音和顧亦去S市拍攝的雜志平面,也是為了提前宣傳自己找的門路。
秀場雖然在年底,現在各家參賽工作室卻是已經在暗相較量了。
“希望我們這次能贏,”叢梓放下皮尺和筆,“Dawn做的大多都是沒什麽報酬的活兒,一年兩年的也就這麽一個賺錢的項目,要是輸了我們都要靠著亦哥養活。”
叢梓是個話癆。
給她一個話題她能跟你聊到天荒地老。
這不,陸嘉音就隨口拋了個問題,叢梓就從工作室說起,說著說著又說到顧亦。
顧亦在巴黎念書的時候已經收到了國際珠寶公司的邀請,當時叢源和猴子是顧亦小兩屆的學弟,兩人成績都挺好,但就是被家裡保護得太好了,都過於理想。
叢梓說到這裡時輕輕歎氣:“我哥和猴子哥受不了那種明爭暗鬥和阿諛奉承,兩個人加起來,心眼都沒有物業撿到的金毛狗多,可生活裡哪有那麽多理想啊。”
猴子因為不滿校內比賽有黑幕,大□□學。
叢源實習期間跟老板吵架,辭職失業。
兩人正沒日沒夜地抽煙喝酒低迷時,顧亦創立了Dawn,把兩個社會裡漂泊的孤兒納入這個“新家”。
叢梓自己也沒好多少,她當時正在一家國企當實習會計,整天被老資歷的辦公室前輩擠兌,後來顧亦玩笑似的說了一句,乾脆也來Dawn得了,叢梓才從國企辭職。
建立Dawn的時候很辛苦,來的新成員很多都撐不住跑了,好幾年下來也隻留下了大衛和米老頭兩個固定成員,最初沒有名氣時,全靠顧亦不停地往裡砸錢才撐過難關。
“亦哥這人嘴上不說,其實心特別細,又總愛不動聲色地大包大攬,我們誰創了禍都是他兜著,就像是我們的避風港。”叢梓說著握了握拳頭,“所以這次的比賽,一定要贏!Dawn衝啊!”
一直到第二天早晨坐進機艙裡,陸嘉音還在想叢梓說的那些話,忽然就覺得肩上的擔子重了些。
讓人無端緊張。
顧亦昨晚熬了個通宵,正闔著眼在她身旁的位置上養神。
拍攝的是陸嘉音,他也就是個陪同,穿得自然沒有多正式,短款飛行夾克棉服配工裝牛仔褲,頭上還扣了一頂鴨舌帽,像是出來旅行的。
只有陸嘉音知道,對於年底的比賽,工作室裡的這群人誰也沒有看上去那麽輕松,凌晨3點多她起夜,大家都瞪著熬紅的眼睛各自在工位上忙碌著。
陸嘉音掃了眼顧亦眼下淡淡的淤青,無意識地放輕動作,拿出一本《高等代數習題集》開始不停地刷題。
帝都市到S市虹橋機場的航行時長很短,2個小時後飛機開始緩慢下降,陸嘉音刷題的手還沒停下,飛機已經在輕顛中落進機場的停機坪。
登機時是早晨7點,秋冬的晨光來得晚些,那時天色蒙蒙,到S市已經是9點多,天光大亮。
機身滑行,陽光自窗口傾瀉進來,明晃晃地落在陸嘉音的側顏和她攤開的習題集上。
陸嘉音像是渾然不覺,筆尖唰唰遊走在紙上,不停,反而越寫越快。
飛機上的廣播正播送著抵達信息:“……飛機已經降落在虹橋機場,室外溫度12攝氏度,飛機正在滑行中,為了您和他人的安全請不要站起或打開行李架……”
身旁的顧亦不知道什麽時候睜開眼睛,不足兩小時的淺眠已經讓他消了疲憊,他看向陸嘉音,突然開口:“叢梓昨天跟你說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