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鼻梁上交扣的小指下,鼻尖點著暈開的彩,唇色淺淡輕翹。
他不說話,她就耐心地等。
好像多久都沒關系,固執而堅定。
秦隱難得仁慈一回,問:“你哭什麽。”
談梨指尖在臉頰上跳了跳,“嗯……你認識Liar嗎?”
空氣停了兩秒:“不認識。”
“啊,那就好。”
秦隱撩起眼,“好什麽?”
談梨放下右胳膊,隻左手托著臉歪過頭,視線從那雙大長腿挪上去。她看著那雙漆黑的眸。
真像啊。
定定地看過很久,談梨倏忽笑了,明媚瀲灩:“他是個大渣男,不認識就最好。”
“……”
秦隱垂眸,睨她兩秒。
“渣你了?”
“對啊。不然我幹嘛哭這麽慘?”
“怎麽渣的。”
“咦,你沒聽剛剛那兩個人說嗎?”
“?”
談梨揚起恣意的笑,調子拖得慵懶又無賴,“他睡了我不負責啊。”
“…………?”
黑眸一冽。
眼底冷淡和無謂被撕破,一點情緒冒出個尖。
然後男人輕眯起眼。
談梨卻錯過對方這一瞬的神情變化了。她低下頭,奇怪地揉了揉手臂——
怎麽突然有點冷呢。
安靜間,街角網吧裡又出來幾個年輕人。
這邊一站一蹲的場面依然非常吸睛。盡管沒有前面那兩人八卦,但秦隱仍舊能從那些投來的目光裡覺察到無聲的“渣男”指控。
他眼底情緒起伏幾次,歸於平靜。
“你不起來嗎。”
談梨不知道自己剛剛逃過一劫。她摸了摸熱褲褲袋,空的。談梨歎氣:“不能起。”
“?”
“我今天沒吃東西,糖盒又掉了,現在完全沒力氣。”談梨托著腮,回頭看便利店的方向,鼻尖上暈染開的油彩跟著翹了翹,“難道是剛剛摔人的時候丟的?”
聽起來有點鬱悶。
但不足一秒。
那雙眸子轉回來,重新盯到秦隱身上:“我看你要等的人還沒來……”
秦隱不言語,等她後話。
路燈下女孩蹲在他腿旁,仰起的臉上,油彩在她頰側熠熠——
“為了不讓一個花季女孩因為饑餓無力橫死街頭,哥哥,你能幫我買盒糖嗎?”
“……”
空無一人的街道上,這聲哥哥比爸爸都來得懇切。
·
當啷。
糖片在金屬盒子裡敲出利落的聲響,蕩得夜色格外空曠。
抱著膝蓋的談梨仰起臉,先看見一雙黑褲裹著的修長清瘦的腿,然後才看到垂在眼前那隻冷白手掌和被捏著的壓片糖。
她怔了下,然後晃出明豔一笑:“我還以為你走了呢。”
“……”
頭頂沒聲音。
談梨也不在乎,金屬糖盒被她拿走,指尖無意蹭了下那人掌心。
很涼。
談梨熟練地撕去塑料薄膜,打開盒蓋,在手心裡倒出一粒,她想了想,又倒了一粒。
“吃嗎?”
女孩蹲在那兒,仰著臉笑。
沒乾的淚熠熠著鼻尖的油彩。
秦隱垂了垂眼,視線落到那隻舉起的白淨手上。
“我不吃糖。”
冷淡聲線被浸進深重的夜色裡。
談梨一點都不意外,她很乾脆地收回手,把兩粒壓片糖放進嘴裡。舌尖卷住,等第一絲甜味滲入味蕾。
活過來了。
談梨抱著膝蓋墊著胳膊在心裡舒暢地想。
糖就是她情緒的開關。
吃不到的時候會有點暴躁,也可能非常地喪,不受控制,甚至變成個恣肆妄為的小瘋子。
所以明知道不好,談梨還是忍不住把這個安慰劑帶在身旁,然後就上了癮似的,持續很多年,無可取代。
無可取代,直到第一次看見Liar。
那時候Liar還在職業圈外,只是登頂國服的路人王。談梨被哥哥是職業選手的閨蜜盛喃拉去網吧看排位賽,那是談梨第一次接觸這個遊戲。
第一次,第一場,第一眼就驚豔。
那簡直不像一場排位,更不像一場十個人的遊戲。
談梨看不懂那人在當時堪稱獨辟蹊徑的刷野路線,更不明白那隨機應變的攻守切換代表背後怎樣可怕的心理預判和大局意識。
她只看見整場遊戲的節奏在那一個人的指尖把玩跳躍,隨心所欲。
像推撥命運輪.盤的神之手。
當遊戲結束,只有震撼。
然後那個夏天,談梨和無數人一起記住了那個ID:Liar。
再後來。
他成了她的神廟,她的信仰。
也是唯一可以替代她安慰劑的,泥沼。因為他遠比那個小小的金屬盒子更讓她上癮。
像中了慢性的毒,一場場比賽一次次集錦,每一個鏡頭每一次驚豔每一場震撼,經年累月無數次複盤後早已滲入骨髓,無法自拔。
談梨想電競圈裡所有人都像她一樣,每一個人心裡都有自己的那座神廟。
只是她和她的同路者們更不幸些——那個男人轉身離開前,甚至連一點仁慈的預兆都沒有留下。
“……”
壓片糖被談梨抵在舌尖,又卷到唇齒下,然後用力咬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