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雪衣望著面前盆地般的巨大坑洞,心中難免有些唏噓。
妖獸繞過巨坑繼續前行,視野盡頭,漸漸出現了一條赤紅的線。
赤線逐漸向上隆起,原來是一座縱貫平原的山。
座下妖獸和身旁的千軍萬馬都躁動了起來,衝著遠山之後,擺出了朝拜的姿態。
梅雪衣心尖一蕩,心道:‘他在那兒!’
這一瞬間,真真體會到了歸心似箭的滋味。
俑獸壓低了身體,奔跑速度不斷加快,從一個又一個俑人身邊掠過。
距離那座赤紅山脈越來越近,看著整齊川流的俑人大軍,梅雪衣心中忽然隱隱感覺哪裡不太對。
好像……缺了什麽。
她示意妖獸爬上一處最高的小骨堆,回頭環視整個平原。
幾處巨大的衝擊深坑撞入眼簾,叫人心驚肉跳。看著這些坑洞,完全可以想象出當時高空的戰鬥有多麽激烈。對戰的雙方,實力幾乎不亞於前世鼎盛時的她。
梅雪衣眼皮一跳,意識到哪裡不對了。
缺了這兩名至強者之俑。
封印是瞬間降臨的,當時仍有衝擊波殃及地面。也就是說,正在空中戰鬥的雙方根本不知道厄運已至,仍戰得酣暢。
他們,必定也被封印成俑。
那他們在哪裡呢?
念頭剛一動,後方平原大地忽然震顫著,迅速隆聳起來,密集行軍的俑人就像山崩時的落石一樣,骨碌骨碌在那面新生的坡體上翻滾。
道道裂紋蔓向四周,如同竹筍在破土而出。
“嗚嗡——”
一陣驚天動地的悶響,整個平原都在挪移震蕩。
只見一具頂天立地的巨俑從大地的破裂處爬了出來,緩緩站直身體,抖落層層黃土。
它是人,又不是人。
這便是至強者之一,生前是一名合道大圓滿修士。但此刻,他的身體膨脹到數十丈高,身上的骨骼全部從血肉肌膚之下穿刺出來,一根根活動自如,延伸得極長,像蜘蛛的腿的一樣排列在身體兩側。
骨刺寒光凜然,抬起、落下,在大地上刺出一個個巨大的深洞。
位於半空的頭顱緩緩轉動,面朝梅雪衣時,忽然頓住。
縱然相隔了近半個戰場,梅雪衣仍能清晰地感覺到對方鎖定了她。
巨俑的雙目中,滑過冰藍色的寒芒。
“界之力!”梅雪衣愕然。
巨型屍俑身上,竟有這股超脫於世的力量!
她明白了,它已被封印同化,成為了這一方小世界的守護者。它不會被任何力量控制,它存在的意義便是消滅入侵者——像楊胭脂那樣的入侵者還不足以驚動它,像梅雪衣這樣準備把平原上的家當全部搬空,‘主人’自然要被激怒。
盯了梅雪衣片刻之後,身旁的骨骼齊齊舞動,像一隻行動極其迅捷的大蜘蛛,朝著她飛馳而來。
梅雪衣頭皮發麻,一巴掌拍在妖獸的大腦殼上,令它趕快往前跑。
身後,千千萬萬俑軍湧向這隻巨俑,試圖將它攔下。
它揮動一條條骨手,輕而易舉地把面前的屍俑們掀飛到數百丈之外,乒乒乓乓四處開花。
沒有什麽攔得住它的腳步。
“大王救命!你的妖後要沒了!”眼見這隻蜘蛛般的巨俑越追越近,方才還豪情萬丈的梅雪衣很沒出息地向不知道身在何方的衛今朝求救。
四面八方的俑軍都撲了過來,它們沒有貿然衝上前阻攔,而是囤聚在了梅雪衣剛剛跑過的地方,一個疊一個,瞬間便疊出了一座俑山。
萬丈平原之上,俑山拔地而起,攔住巨俑去路。
梅雪衣單手拽著妖獸頸間長鬃,側身回頭觀望戰況。只見那蜘蛛巨俑‘轟隆’一聲砸撞在俑山上,將它轟撞得四分五裂,萬千俑軍糊在了它的身上,每一道利骨之上都粘了密密麻麻的俑,它們拚命拖住它,攻擊它的每一個部位。
地面上,更多的俑撲上前去,堆積在它的雙足,試圖用數量將其淹沒。
巨俑的行動被拖慢了下來,梅雪衣舒了一口氣,繼續奔向前方越來越見高的赤色山脈。
“吼——”
腳下的平原,忽如波紋一般瘋狂震蕩。
梅雪衣心頭一凜,下意識地抓緊妖獸頸間鬃毛,將身體整個伏了下去。
後脊寒涼,恐怖至極的衝擊波幾乎擦著後腦杓飛掠而過,掀起了她的衣袍和頭髮。
載她的妖獸四足一矮,將她斜斜地送向前方的地面。
梅雪衣堪堪站穩,回頭一看,只見俑獸已被削沒了大半個腦袋,一絲一絲土塵順著破口處滲出,頃刻之間便整隻化成了塵埃。
是那巨俑發出的衝擊波。
蘊藏了界之力的衝擊波輕而易舉蕩平了它身前所有的攔路者。
巨俑與梅雪衣之間,空空蕩蕩,再無一物。
梅雪衣心臟‘怦怦’直跳,環視四周,見左右仍有潮水一般的土俑正在湧來,它們會不停地用自己的身軀為她拖住這隻巨俑。
‘沒有必要繼續白白送死。’
梅雪衣扭頭看了看仍離自己很遠的赤色山脈,深吸一口氣,仰首站定,豎起手,示意俑軍遙遙停在原地。
她沒有再往前逃。數千年的戰鬥經驗告訴她,在力量絕對碾壓自己的對手面前,暴露後背只會死得更快。
她凝神盯緊了這隻開始飛奔的巨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