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榮猶豫片刻,艱難地吞了吞口水,道:“其實,我在落入此地的時候,很奇怪地做了一個異常逼真的預知夢,夢中所見,竟然就是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一切遭遇。而當我醒來之後,發現無論是鬼打牆,還是身邊之人的死亡順序,都與夢中分毫不差,因此,我特別留意著下一個將死之人,便看到了他們死去的那一幕。也是因為在夢中見過,所以我也知道在這裡貿然釋放靈氣會引來殺身之禍——我知道你們不會信,可是實情就是這樣!”
梅雪衣微眯著眼。
這一段聽起來匪夷所思的話,卻是讓趙榮不自覺地放松了不少,觀他神色,竟然完全不像在撒謊。
這可奇了怪了。
“繼續。”衛今朝沉聲道。
趙榮抿住了唇,半晌,低低地說:“沒有了,我都說完了。在身邊的人死完之後夢就結束了,而你們也正好出現。”
肩膀微繃,語聲不自在。這一句又是假話。
看著這個努力說謊的粗獷大漢,梅雪衣不禁有種自己和衛今朝在欺負老實人的錯覺。
“真這麽巧?”梅雪衣挑著眉,語氣莫測。
趙榮漲紅了臉:“我可以用自己的道心發誓,此事與我無關,我絕對沒有害過這裡任何一個人!”
梅雪衣敏銳地抓住了他話中的漏洞,陡然逼問:“所以你害過夢中的人?!”
趙榮猛地一驚,望向她的目光中已然帶上了驚恐。
他深深緩緩地吸著氣,雙手放在身前重重絞緊,指節捏得一陣白一陣紅。神色隱忍而糾結,腦海中仿佛在天人交戰。
半晌,他抬起微紅的眼睛:“是!夢裡確實還發生了別的事情,但那是我與別人的私怨,跟你們沒有關系!再說……那只是夢啊,難怪要因為一個夢給我定罪麽!”
“當然不會。”梅雪衣笑著,懶洋洋地倚回了衛今朝的身上,“別緊張。”
夢與現實重疊,這種詭異的宿命感,讓她想到了一種可能。
前世柳小凡因為被奪舍,沒能帶隊到此試練。今生柳小凡被擒,也沒能來到此地。
兩世來到這裡的,想必都是這個趙榮。
所以趙榮所謂的‘預知夢’,極有可能夢見的正是前世發生的事情——既然梅雪衣和衛今朝能夠重生歸來,那麽旁人偶然夢回前世,也不算什麽稀奇事。
隻不知趙榮拚命隱瞞的是什麽?這裡除了他之外,都是低階的築基弟子,一個個都沒有自保能力,能與趙榮有什麽私怨?
梅雪衣漫不經心地思索著。
飛舟繼續向下,遺憾的是,再也沒有找到更多的幸存者。
偶爾能在山壁旁邊看見空蕩蕩的弟子長袍裹在一具具光禿禿骨骼上,看著異常淒涼。
梅雪衣的余光時不時掃過趙榮。只見他坐在舟舷邊上,一條胳膊垂到玉舷外,目光不停地蕩向下方的深淵,肩膀繃著,非常警惕。
他嘴唇翕動,梅雪衣略懂唇語,發現他一直在念叨什麽‘我得活著回去’、‘必須活著回去’、‘那件事情必須稟報府主’。
龍臨府主正是一個城府和心機都十分深沉的老狐狸。
趙榮應該就是他身邊的心腹之人。老實本份、忠心耿耿,一切以府主利益為重。
梅雪衣總覺得自己隱約要抓住些什麽靈光。
飛舟繼續往下。有好長一段山崖上沒有看到弟子的骸骨,再下面應當是無人了。
梅雪衣輕輕捏了捏衛今朝的胳膊,然後拿上薑心宜束腰帶,漫不經心地走到趙榮那一側的舟舷處,探頭往下看。
只見趙榮微微一驚,伸到舷外的那條胳膊收了回來,掩飾地訕笑著,將手中緊握的通訊玉符藏進袖中。
梅雪衣佯裝不知,隨便地張望著說道:“下方大約是無人了,回吧。”
趙榮並不知道慕遊已經在上方吸引住了土靈的注意力。
他故意在飛舟上使用通訊符,製造靈氣在半空飛掠的假象,恐怕正是想要把土靈引出來。
然後呢?利用飛舟上的其他人來牽製土靈,方便他逃出生天?這就是他前世‘害人’的真相嗎?
梅雪衣腦海中靈光忽閃忽閃。
就在這時,一道怪異至極的轟隆破風聲,忽然自腳下深淵中呼嘯而至!
梅雪衣一時難以形容那是什麽樣的聲音。
就好像……流沙瀑布直襲九天。
她敏銳地察覺到,身旁的趙榮渾身繃緊,蓄勢待發。
就在一晃眼的功夫,腳下漆黑一片的深淵忽然被褐色流沙佔據。
它扭曲咆哮著,無數沙粒凝成了一條類似蜈蚣的形狀,飛躥上來,張開巨口,一口銜向這隻小小的靈玉飛舟!
“沙地龍?”梅雪衣不禁愣怔了一瞬。
難怪她瞧著這儲藏食物的習性很像沙地龍,沒想到還真是藏著這麽一個大家夥!
奇怪的是,沙地龍分明只是尋常的蟲子,大小與蜈蚣相當。而眼前這一隻,已大到看不清全貌,最為離奇的是,它的身體竟是由流沙組成!
她前世殺遍仙域四大洲,竟從未聽說過這等怪事。
眼見,那張幾乎填滿整個深淵縫隙的大嘴就要將靈玉飛舟一口吞下!
“對不住,我必須活著離開這裡。”趙榮忽地開口。
在他開始說第一個字的時候,已將一道靈氣打在了梅雪衣腳下,將她掀出飛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