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雪衣……”
“叫我王后。”
“你待我,真的沒有任何情意了?”他的聲音溢滿了痛苦,“只是因為喬喬嗎?可她是你的親妹妹啊,我待她親切,也只是因為你。她並沒有對我說過任何越界的話,你看到的那次,是她心疾發作,我扶了她一下而已。這樣你都不能容麽?”
梅雪衣腳步微頓。
“去和你的喬喬好好道個別吧。”梅雪衣語氣飄忽,“本宮……妒嫉成性,要對她出手了呢。”
她走出了一段,妖精一般勾魂的尾音,仍縈繞在他的心頭。
第6章 孤是昏君
梅雪衣輕笑著,緩步踏上紫竹林旁邊的青色鵝卵石小道。
紫竹林的上方,天空仿佛特別藍。
藍得像夢。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從前,手上總是沾著血,不是自己的血,就是敵人的血。如今自己乾乾淨淨,嬌弱得就像一朵金尊玉貴的花。
不過,蕊依然是黑的。
那個叫梅喬喬的庶妹,招惹到她了。
她把雙手負在身後,唇角笑容漸漸擴散。
她想通了一件本來不太合理的事情。
昨夜那個陰靈聲嘶力竭地向她報信,最終隻說出兩句話,一句是‘別信他’,另一句是‘他殺我’。
尋常的人,死了便是死了,渾噩的魂魄複歸天地,不複存在。
只有怨氣特別重或者執念難消的人,才能勉強維持魂力不散,憑借本能殺生,吸收被害者的魂力來穩固自身,逐漸變強,成為危害一方的厲鬼。
而昨夜的陰靈,意願那般強烈,心心念念惦記著向她報信,卻隻帶來兩個毫無價值的消息。
昏君不可信、昏君殺了人,這種事情太顯而易見了,沒道理會變成執念。
這不合理。
從昨夜開始,梅雪衣的心頭就一直縈繞著淡淡的疑惑。
直到方才沈修竹提起,梅雪衣從前的貼身大婢女在入宮前夕暴病而亡,身邊無人,於是庶妹梅喬喬‘好心’把自己最得力的婢女紅雲送給她、隨她入宮。
她忽然就明白了。
昨夜看到的陰靈,根本不是跪在那裡的婢子紅雲,而是那個入宮之前‘暴病’枉死的可憐人。
它說的其實不是‘他’,而是‘她’——‘別信她,她殺我。’
它不停地撥開身上的雪,是要告訴梅雪衣,別相信雪堆裡的紅雲,是紅雲殺了它。
只有抱著這樣的冤屈和急切,才有足夠的執念凝成陰靈啊。
梅雪衣失神地笑了笑。
這隻陰靈恐怕也沒有想到,在它向梅雪衣報信之前,昏君已經出手收拾了紅雲。
真是惡人自有惡人治。
念頭剛一動,想起這個人,她仿佛就聞到了他身上獨特的幽淡清香——身體已經對他有記憶了。
梅雪衣微微蹙眉。
“雪衣!”紫竹林邊上的沈修竹恍然回神。
他疾步追了上來。
梅雪衣腳步不停,踏進了青色鵝卵石小道盡頭的月亮石門。
如她所料,昏君已坐在小石桌旁邊的石墩子上等著她了,一身黑袍在陽光下暗芒流轉。
禁衛軍靜默地侍立在他身側。
“陛下。”她走向他,伸出了自己柔若無骨的手。
他捏住她的五指,把她拽進了懷中。
沈修竹衝至月亮拱門前,被兩列禁軍擋了回去。
“雪……王后!王后!”
“陛下抱我回宮。”她勾住昏君的後頸,媚眼如絲。
他微垂下頭,沙啞嗓音貼著她的耳廓:“這麽多人看著!”
“我不管。你還是不是昏君了?”她嗔道。
昏君啞然失笑:“王后好大的膽子,竟敢當面罵孤昏君。”
她用一雙盛了春色和秋水的眸子定定看他。
他難得地被她打敗了片刻,避開她的眸光,道:“不著急。今日王后不是回門麽。”
梅雪衣:“?”
衛今朝揚起一隻冷白瘦削的手,輕輕動了下手指。
片刻之後,烏泱泱一群人垂著首從側門走進來,整整齊齊在庭院下方叩首。
“陛下萬安!娘娘金安!”
衛今朝拍了拍梅雪衣的手背:“除了戍邊的定國公之外,梅、沈二府,滿門上下都在這裡了。”
梅雪衣:“……”
聽這昏君的口吻,怎麽像是要抄家滅門似的。
他溫和地說道:“你生母沈氏早逝之後,幸得沈家人對你多有照顧,此次回門,是該順便看看他們。”
到定國公府來,是因為這個?
梅雪衣垂眸掩下了異色。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昏君好像在手把手地替她引路,幫助她適應自己的身份。
他這麽簡單一說,她心下便明白了,生母沈氏出自沈家,所以她和沈修竹才有了青梅竹馬的表兄妹之誼。沈氏早年去世後,梅侍郎對這個嫡女恐怕不是很上心,這才需要沈家人多加照顧。
這麽一想,一個庶妹可以公然覬覦她的未婚夫沈修竹,身後恐怕少不了梅侍郎的放任縱容甚至推波助瀾。
梅雪衣從前的日子不太好過啊。
衛今朝揮揮手,把沈修竹也放進了庭院。他驚疑不定地走到沈老太君身邊,攙祖母起身。
烏泱泱一群人陸續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