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那話本上,赫然寫著——
[王后獻計,派刺客暗殺此人,或是製造射程超過三百丈的箭弩遠程狙殺。]
梅雪衣心頭一震,隻覺一陣陣寒意順著脊柱往上爬。
宿命般的重合感襲中她的身軀,心中空蕩蕩之處仿佛又落進了一些酸澀甜蜜的液體,令她不自覺地輕輕戰栗。
他的笑聲低低在耳畔響起:“愛妻英明。”
她張了張口:“……誰寫的話本?”
他笑而不答,隻牽著她的手,繼續往後:“王后,故事看一半呢。”
梅雪衣定定神,向後看去。
接下來,便是衛今朝大顯身手的部分了。
那鬼面國師身邊高手環繞,刺客根本無從近身,於是衛今朝與梅雪衣日夜不休,研製出遠距離重弩。
此弩以五道牛筋繩為弦,五弦同發,射出的也不是箭,而是一支長達丈八的精鐵之戟。使用此弩,需要二十名臂力驚人的士兵同時發力。
射程二百八十丈已是極限,但是那鬼面國師卻可以在三百丈外施放妖法。
於是衛王親率一支精銳,避開流星火雨,像一把匕首般刺入敵陣,將藏了五弦重弩的戰車送到了射程范圍。
只見那俊美英武的衛今朝單足踏在弩車上,無視周遭如蝗的敵軍,單手拉開重弦。
二十人堪堪拉開的弦,他竟只需要單手!
隻聞一聲驚天動地的崩響,戟弩穿空,於亂軍之中,取敵將首級。
在這天神一般的力量的面前,那鬼面國師根本沒有半點反抗之力,當即被巨弩穿胸而過,釘死在原地。
力道、精準度堪稱絕世。再找不到第二人,能有衛王這般好本事。
擊殺敵將之後,憋屈多日的衛軍殺出要塞,於平原上與金陵決戰,殺得他們抱頭鼠竄。
衛今朝凱旋,在軍帳中擁住了嬌妻梅雪衣——“為夫這一箭,如何?”
她知他指的不僅是戰場那一箭,還有在她身上施展的這一箭。她嬌笑著捶他,接下來又是一段令人臉熱的直白描述。
總之,他一人之力,遠勝數十凡夫。
梅雪衣:“……”
她就不該對這個毫無節操的話本抱什麽正經的期待。
故事到了這裡,又是‘未完待續’。
昏君懶懶地把線裝話本拋到一旁,有一搭沒一搭地撫她的面頰。
“金陵真有一個鬼面國師嗎?”梅雪衣問。
“有。”他漫不經心地轉了轉左手上的黑玉扳指,“明日大約便到了。”
她微微睜大了眼睛:“那他當真有飛火劍嗎?”
衛今朝笑了起來。
幽黑狹長的雙眸彎成一道陰惻惻的曲線,蒼白瘦削的面孔貼向她,薄唇在她頰側輾轉:“我的傻王后,看書看癡了麽!”
梅雪衣知道凡界中人根本不知道仙域的存在。
仙凡殊途,凡界沒有靈氣,沒有資源,朝代興興亡亡對於仙域中人來說只是閉個關的功夫。不知從什麽時候起,仙域便有了不成文的規矩——不得踏足凡界,不得參與凡人紛爭。犯禁者,人人可誅。
她活了幾千年,還真沒見過哪個吃太飽又閑得慌的仙門中人跑到人間作亂。
像她這樣的魔修更是對凡人的地盤沒有半點興趣。
她回過身,依偎在他胸前:“不知為什麽,我有些心慌。陛下,你信國運嗎?”
昏君可不就是亡國之兆?
他啞著嗓,低低地笑了起來,笑了一會兒,大手重重攬住她的肩:“明日帶你上城牆,讓你看著,我如何取那宵小性命!”
說得急,帶起了一陣咳。
劇烈咳嗽之後,他的胸膛起伏得厲害,喘息如牛。
梅雪衣:“……”
她把小手環到他的身後,輕輕替他拍背順氣。
心中卻是漫起了陣陣疑雲。
話本中的飛火劍,竟與飛火劍宗的獨門法寶一模一樣,怎麽可能只是巧合?
偏偏這個飛火劍宗還是她入魔前待過的宗門,在她魔功大成之後被她屠了滿門……
話本中的梅雪衣和她……
一種詭異的時空錯亂感攫住了她。
*
衛今朝當真把她帶上了城牆。
與話本裡的蒼涼壯烈不同,她是踏著長長的金絲絨長毯登上城牆的。
身後有宮女舉著扇,身側有宮女托著銀托盤,盤中裝盛著鮮甜的漿果。
他伸手扶著她,就像帶她郊遊一般,妥帖周到。
也是實在荒唐。
到了城牆上,梅雪衣垂目望向嘉武關前方的大平原。
金陵的重兵已鋪排在平原上,軍陣前方,攻城車和雲梯排列得整整齊齊。金陵軍身著金色戰甲,遠遠望去,寒矛凜凜,銳意逼人。
再看自己這一邊,玄甲的衛國軍人看起來個個深得衛今朝精髓,眉眼間一片懶散,根本沒把壓境的金陵大軍當回事。
梅雪衣無法想象這支軍隊是怎麽攻到這裡,還拿下了這座重鎮的。
敵陣中忽然有了動靜。
一駕赤色戰車從後方駛來,所經之處,金陵軍左右分列,垂首恭迎。
“來了。”衛今朝低笑。
只見戰車上方立著一個人,距離太遠看不清細節,時不時,能看到他的面部反射出青色的金屬光芒。
是那鬼面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