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管家先生肉眼可見的虛弱，別說魔法，恐怕稍微碰一下就能推倒。

　　但是他依然選擇來尋找自家公爵，而且看上去像是完全沒有感覺到任何不適，站在門外，對著羅莎行了一禮，聲音一如往常：“公爵，是否現在就寢？”

　　女大公便明白，他撐著過來，只是因為想要讓她安睡。

　　分明是關心，可是這份關心，是以他的健康為代價。

　　羅莎突然有陣無名火起。

　　之前還想著，她似乎發現了莫裡斯的心意，可對於自己的心思，從未觸摸過愛情的羅莎還有些無法確定。

　　以至於，生平頭一次失眠。

　　結果導致自己失眠的罪魁禍首，居然拖著蒼白虛弱的身體，告訴自己該睡覺了？

　　羅莎抬起眼睛，直勾勾的看了過去：“過來。”

　　莫裡斯沒有任何異議，就像是平常那樣，對著女大公的話從來都是毫無保留的全部接受。

　　他邁步走進了書房，在羅莎身邊站定。

　　女大公能近距離的看到他毫無血色的手背。

　　深吸一口氣，羅莎靠在椅背上，微微抬頭，看著他，輕聲道：“既然剛剛受了傷，就不要消耗魔力了。”

　　莫裡斯能聽得出自家公爵的意思。

　　於是，他卸掉了臉上的偽裝魔法。

　　很快，就露出了原本的模樣。

　　面容精致俊朗，氣質沉穩矜持。

　　最吸引人的毫無疑問是那雙眼睛。

　　一邊是湖水一般的碧綠，另一邊是神秘莫測的淺紫。

　　分明是在魔法大路上最令人恐懼的、隻屬於黑暗生物的顏色，可是羅莎卻是半點不怕，反倒盯著看了好一陣，才輕聲道：“你的眼睛真美。”

　　莫裡斯的睫毛顫了顫，但卻沒有抬起眼睛。

　　羅莎也不介意。

　　她大概能明白管家先生的顧慮。

　　在這人心裡，自己的另一半血液是秘密，也是隱患。

　　就像是托亞會從人類變成魅魔，早晚有一天，莫裡斯也會迎來血脈覺醒。

　　到那時候，誰能知道他會變成什麽？

　　而羅莎知道，莫裡斯從不在意外人的看法，因為他隻關注自家公爵。

　　萬一真的變成了惡魔，公爵會怎麽辦？

　　羅莎想著，惡魔又如何？

　　按著之前奧古斯汀的說法，頂多是頭上長角，背後長翅膀，僅此而已。

　　但女大公卻沒有和他討論這些，而是先說道：“你希望我喊你莫裡斯，還是伊利亞德？”

　　管家先生開口回道：“莫裡斯。”

　　女大公：“為什麽？”

　　莫裡斯：“伊利亞德是教廷給我起的名字，屬於教廷，而莫裡斯，隻屬於主人。”

　　女大公點點頭，而後，淡淡道：“莫裡斯，我需要承認，我有些生氣。”

　　莫裡斯幾乎是沒有任何猶豫的就單膝跪地。

　　或許是因為此時體內力量空虛，所以他的身子晃了晃，但很快就穩住了自己，認真道：“我很抱歉。”

　　羅莎克制住了自己想要把他重新抱起來帶走休息的念頭，隻管淡淡道：“那你說說看，你做錯了什麽？”

　　莫裡斯：“我不該自作主張，隱瞞公爵，冒著危險去收服聖冠。”

　　原本，按著女大公對莫裡斯的維護，可能會指責他不顧及自己的安全，可能會讓他去接受處罰，但終究會有個結果。

　　自家公爵在熟悉的人面前，向來直率，什麽事情都會當面說清楚，從不躲閃。

　　可這一次，女大公卻沒有立刻開口。

　　一時間，書房裡有些過於安靜。

　　莫裡斯沒有抬頭，而是保持著半跪的姿勢，眼睛看著公爵的裙角，心卻是越來越涼。

　　看上去平靜的管家先生其實想了很多。

　　是不是自己真的惹怒了公爵？

　　是不是他在昏迷的時候做了些讓公爵不高興的事情？

　　又或者，自己的另一半血脈，終究……

　　可沒等他想完，就感覺到自己的下頜一緊。

　　很快，便被抬起了臉。

　　女大公纖細的手指輕輕地捏著莫裡斯的下巴，讓他與自己對視，而後，羅莎才緩緩開口：“你提醒了我，莫裡斯，這也是你做錯的事情之一，我們以後再談。”

　　之一，就意味著，還有另外的事情。

　　莫裡斯難得的露出了絲絲迷茫。

　　而女大公也沒有為難他。

　　很快，她平靜的聲音就在寂靜的書房裡響起：“任何人，或者說任何生物，本質上都是有所求的，從不會無緣無故的對另一個人好。無論如何粉飾太平，一旦撥開表象，其實不過是或求名，或求利。”

　　莫裡斯微愣。

　　羅莎卻沒給他說話的機會，自顧自的接著道：“我曾經想過，你為什麽選擇留在我的身邊。一開始我以為你是為了報答救命之恩，但我發現，我救了那麽多人，獨獨你對我毫無保留。我又以為你是為了復仇，可想想看，你的大仇得報，現在卻依然沒有離開。”

　　莫裡斯沒有說話，只是身子晃了晃。

　　甚至讓人覺得，這個人隨時隨地都可能因為力量耗盡而重新昏迷過去。

　　指尖微緊，女大公知道這會兒的莫裡斯其實是沒有任何多余的力氣，但她依然沒有松手。

　　蔚藍色的眼睛看著綠紫異瞳，女大公聲音輕輕：“所以，你所求的，到底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