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執事殷勤問道:“洛長老要找什麽東西?你說一聲,我幫你去找。”
衡玉說:“想找本養花的書。”
養花?
宋執事一愣:“洛長老當真有閑情雅致。”
“閑情雅致?”
衡玉重複了遍這個詞。
她唇角上挑,像是露出幾分笑,偏偏那笑又有些僵,便顯得違和。
“我自己去尋就好了,不麻煩執事。”
謝過宋執事的好意,衡玉握著歸一劍直接走進藏經閣深處。
來到書架前,衡玉的手指點在書脊上,緩緩滑動過去。
一個書架,又一個書架。
她不停走著,不停尋找。
分明目的明確,她卻找了許久,神情茫然到像個找不到出路的沒頭蒼蠅。
這一找,便從午間尋到日暮四合。
藏經閣即將關閉,宋執事在將古籍歸還到書架上時,意外碰到正在角落裡慢悠悠亂晃的衡玉,生生嚇了一跳:“洛長老還沒走?”
聽到他的聲音,衡玉眨了眨眼,仿佛剛回過神般:“斜陽西下了?”
聲音帶著些許沙啞,莫名地,宋執事居然覺得……他從裡面辨出幾分無助。
但很快,這分猜測就被他徹底拋到腦後。
未滿百歲的元嬰初期,再怎麽看都該是意氣風發的。無助這種情緒怎麽可能會和這位洛長老扯上關系。
“是的,藏經閣快要關閉了。”
衡玉點頭。
她的耐性像是耗光般,隨意用食指從書架裡勾出一本書,將它遞到宋執事面前:“就是這本,麻煩你幫我登記下,我想要外借。”
宋執事低頭看了眼封皮上的名字——《合歡宗宗史》。
剛剛洛長老不是說要找一本養花的書嗎?
看著對方這明顯心不在焉的模樣,宋執事沒敢說什麽,接過古籍後就急匆匆走回大門處,開始給衡玉辦理手續。
他手上動作不慢,很快做好登記,將這本厚而沉的古籍遞到衡玉手邊。
衡玉伸手接過,將古籍抱在懷裡。
古籍的封皮不知道是什麽材質的,似金屬非金屬,入懷隻覺得堅硬而冰冷。
衡玉走出藏經閣大門時,乳燕歸家,日暮四合。
她在原地默默站了一會兒,竟沒想好自己現在該去哪裡。
她有幾分晃神,胡亂往前邁步時沒注意腳下,堂堂元嬰修士險些被台階絆倒在地。
踉蹌兩步才勉強站穩後,衡玉扭頭盯著那台階,像是懊惱了般,輕咬住唇角:“這處台階的設計未免過於不合理了些。”
裹挾著這幾分惱意,衡玉禦劍飛回寧榆峰。
遊雲和小白一塊兒躺在山巔曬落日。
察覺到衡玉靈力的波動,遊雲懶洋洋翻了個身,一隻手托著頰側,側躺著看衡玉,眸眼狹長到有幾分邪肆:“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衡玉認真道:“我在思索如何改造藏經閣前的台階,才能讓它變得更合理更人性化。”
看她這垂眸沉思的模樣,怎麽都不像是在開玩笑。
遊雲:“?”
他實在不想承認自己理解能力不行。
但,他覺得這兩天師徒之間的溝通格外不愉快。
於是他忍不住語重心長道:“乖徒弟,你能說人話嗎?”
衡玉盤膝坐在遊雲身邊。
小白似乎是察覺到她興致不高,湊過來蹭她的掌心。
衡玉摸了摸它,將《合歡宗宗史》從儲物戒指裡取出來,慢慢翻閱:“說起來,我還從未認真翻閱過這本古籍。”
遊雲瞥一眼,滿不在乎道:“你師父我活了上千年,不也沒仔細看過。”突然,他像是想到什麽般,整個人如貓被踩住尾巴炸起來,“你——你——”
衡玉翻到她想看的內容。
相關的內容少得可憐,僅有短短兩段。
“原來這花這麽好養活。”
亮光一閃,一個裝滿泥土的普通花盆落到衡玉和遊雲身邊的空地上。
埋在土裡的種子半露出來,看上去就像是個水仙花塊根般。
遊雲瞳孔猛縮,臉色刷地一下就白下來。
他剛要出聲阻止,衡玉便抬眸瞥他一眼。
那是怎樣的眼神。
遊雲記著這個眼神記了好久。
一直到後來慢慢品想,他才意識到那眼神裡所有晦澀而難以說出口的情緒,以至於現在的她明明是笑著的,眼裡卻像是下了一場冷寂的雪。
製止住遊雲的動作,衡玉慢慢拔掉匕首的刀鞘。
鋒利的刀刃露出來。
在手心輕輕一擦而過。
鮮紅而刺目的血從手心噴出來,將白得反光的匕首弄髒。衡玉沒移開匕首,她加重幾分力度,讓血流得更歡暢些。隨後她轉了轉自己的手腕,借著匕首引流,讓這些黏稠而溫熱的液體全部滴入花盆裡。
“疼。”衡玉淡淡道。
血還在滴著。
滴落進花盆時,明明動靜很輕,遊雲卻覺得自己的耳朵和心臟都要被這種血液潺潺流動的聲音吵得炸開。
這千載來,他的情緒越來越淡漠。現在,氣惱,憤怒,心疼,種種情緒交織在心間,開口說話時,他的聲音裡帶著明顯的顫音:“笨蛋,這能不疼嗎?”
“師父,你是哭了嗎?”衡玉詫異,側頭看他。
“哭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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