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聲音撞在一起,鬱尋春頓了頓:“我在晚會現場。”
“騙人,”宴青川笑道,“下次說謊要先拉窗簾。”
鬱尋春落在桌上的視線滯了一瞬,下意識起身推開窗戶,這間小房間在另一側,臨街,望下去只能看到蓋住樹梢的厚厚白雪。
“你來客廳。”
鬱尋春又跟著走出去,踏入陽台一瞬間,新年的時鍾敲響,遠處煙花炸開,宴青川在雪地上,是一團黑點。
太遠了,院子裡的路燈把雪也染得黃黃的,宴青川好像仰著頭,鬱尋春看不清。
“新年快樂,尋尋。”宴青川聲音很輕,“你下來。”
雪下得好大,外面好冷,不想下去。
鬱尋春轉身出了門,宴青川又提醒他:“記得穿外套。”
他匆匆回屋抓了件外套,連鞋也沒顧上換,等電梯的時候時間好像被拉得格外漫長。
電梯一直不來。
鬱尋春轉身進了逃生通道。
感應燈隨著腳步聲一層一層點亮,鬱尋春忍不住想,為什麽宴青川會在這裡?
他不是回家了嗎?
他不是應該和家人在一起嗎?
他是在做夢嗎?
鬱尋春喘著氣拉開單元樓大門,呼出的白霧飄散在空中,寒風凌冽,大雪砸臉,樓下空蕩蕩的,哪有宴青川的影子。
他在做夢嗎?
他低頭看著手裡的手機,想要翻出通話記錄確認,又不敢。
鬱尋春赤眼盯著手機,突然頸間一冰,刺骨的冷順著背脊一路滑下,他悚然回頭,宴青川將一小團雪塞進他脖子裡,臉上帶著惡作劇得逞的笑。
“冰吧?”沒等鬱尋春反應,他另一隻手抓著雪往他臉上貼。
鑽心的冷。
好冰。
是真的。
不是夢。
偷襲成功的宴青川已經跑開了,他蹲在不遠處團雪,揚聲喊了聲尋尋,雪團裹著他的聲音一起砸過來。
鬱尋春下意識躲開,他甚至來不及細想要不要參與這個幼稚的遊戲,已然被宴青川拉入了戰局。
大雪夜,隔著江的CBD和廣場正陷在新年的狂歡中,幾個街區外的居民樓靜靜矗立在夜色裡,安靜的庭院裡咯吱咯吱的踩雪聲響個不停,風裡飄著求饒和笑聲。
以宴青川的體格來說,怎麽也不可能打不贏鬱尋春。
但他卻被鬱尋春按在雪地裡,揪著衣領往裡面塞雪。
他蜷著,緊緊地護著自己的脖子,又被鬱尋春拽出襯衫,冰涼的手抓著雪團糊在他肚子上。
顧得上面顧不了下面,宴青川要逃,被鬱尋春緊緊壓著,一邊拿雪去冰他一邊逼問:“服不服?”
“好冰好冰,”宴青川弱小可憐又無助,“服服服,你贏了,真的。”
“你剛才也是這樣說的,”鬱尋春跨在他腰上,一手按著他,一手警備地劃拉著地上的雪,“結果你起身就糊我一臉!”
宴青川身上全是雪,鬱尋春也沒好到哪裡去,小臉凍得通紅,化了的雪浸濕了衣領,追逐間拖鞋都飛了一隻,腳在雪地上踩沒了知覺。
但他一點也不覺得冷,大口大口團著白氣,雙眼比那日高原上的星星還要亮。
他說宴青川:“你就愛耍賴,我不會再相信你了。”
遭遇信譽危機的宴青川豎著手指發誓:“我保證,這一次絕對不耍賴。”
鬱尋春不信。
宴青川雙臂一展,以一個完全接納毫不反抗的姿勢往地上一躺:“來吧,隨便你對我做什麽?”
鬱尋春半信半疑地盯著他,半晌後小心翼翼地把冰塊一樣的爪子伸進他衣服裡。
宴青川凍得一哆嗦,嘶了聲,但真沒反抗。
鬱尋春不信邪似的接連摸了兩三處,見他真的認輸,才從他身上下來。
翻身一滾,兩人並肩躺在雪地上。
雪花飄進鬱尋春眼裡,他眨了眨,直直地望著天空,鵝毛一樣的雪像是從一個點裡落下來的。
落得滿世界都是。
誰也沒有說話,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聲。
誰也沒有起身,就那樣靜靜躺著,任由雪落在臉上,感受著身下的雪又軟又涼。
鬱尋春的手和腳好像都凍麻木了,手背凍得緋紅,想動一下,也不知道腦子裡的命令有沒有抵達神經末梢。
宴青川好像握住了他的手。
大概是握住了吧,他也不知道,只是覺得好像有個冰塊靠過來了。
睫毛上也都是雪,眨眼時,世界好像被睫毛上的冰花切割成無數塊。
那一刻,鬱尋春覺得自己好像也變成了一片雪。
和天上落下的雪一樣,也和地上成片的雪一樣。
他和宴青川,就是兩片挨在一起的雪花。
他什麽也不用想,什麽也不用做,只是呼吸,他和大自然融為一體。
鬱尋春突然就笑了。
他想起了幾年前看過的一本書,作者在書裡給出了40條,作者覺得很有用但也不需要完全遵守的生活建議。
第一條就是——
快樂出現的時候,享受快樂*
耳邊雪嘎吱響了一下,宴青川轉頭看他,發梢睫毛上結著細細的冰花。
能聽到他說話時的聲音有點僵,被凍的:“開心?”
“開心。”
這一次,鬱尋春如實地遵從著當前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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