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席余馥從未接觸過什麽公司業務,一心當了多年的富太太,但她並不是一個沒腦子的人。
她此舉,應該是正式和鬱沛撕破了臉。
所以急需鬱尋春回家,和她一起搶奪鬱氏。
再加上原本已經孤助無援的簡氏,突然的資金湧入,宴青川沒有道理不將他們聯系到一起去。
簡司州雖然人品不行,商場上的手段也低劣不堪,但也是經手過簡氏不少生意的人,並且還能在當下苦苦支撐著簡氏不徹底崩塌。
他至少不是個完完全全的蠢貨。
對於孤兒寡母,且沒有任何商場經驗和資本手段的席余馥來說,至少在她和鬱沛爭權這件事上,也能算個助力。
宴青川的臉色很難看,他沒有辦法將這些殘忍的話告訴鬱尋春。
席余馥要他回家,為的是鬱尋春不脫離她的掌控。
她要鬱尋春繼承鬱氏,為的是在這場婚姻中獲得勝利。
而為了這些,她又可以無視鬱尋春的意願,甚至說無視一個人應有的人權。
一個活生生的人,變成了她奪權時,和別人交易的籌碼!
就因為她是媽媽,他是孩子,她就能這樣對待鬱尋春嗎?
宴青川緊緊抱著他,幾乎要將鬱尋春嵌進自己的身體裡。
但有些事,即使他不說,鬱尋春自己也能想到。
他比宴青川更了解席余馥。
了解她對鬱氏的執著,對鬱沛的恨,以及對他的恨。
他一動不動地被宴青川抱著,手一直垂在身側,甚至連抓住宴青川衣擺的力氣都沒有。
很多時候鬱尋春覺得席余馥是愛他的。
他記得兩三歲時坐在席余馥膝頭翻閱畫本的畫面,陽光很好,席余馥會親他會說他很乖。
他也記得四五歲第一次學琴時,因為手指痛而嚎啕大哭,她會蹲在鬱尋春面前幫他吹手指,說吹吹就不痛了。
他還記得,留學第一年假期回國時,席余馥到機場接他,看到他就說在國外長胖了些,說他臉上有點肉更好看。
但更多時候,鬱尋春更能感受到席余馥對他的恨。
恨他在母體中和她搶奪養分,恨他用“媽媽”這兩個字禁錮了她一生,恨他不夠優秀無法讓她滿意,恨他失敗連個私生子都比不過。
鬱尋春一直試圖去理解席余馥,試圖站在席余馥的立場去思考。
成長過程中,他通過壓抑自己,去不斷滿足席余馥對他的情感勒索。
他有時候也會感到很無奈,很痛苦和傷心。
他會想為什麽要讓他來承受和經歷這些。
鬱尋春確實對席余馥很失望,他知道自己沒辦法改變她,所以他只能逃。
就像席余馥在席家覺得壓抑喘不過氣,要借著鬱沛逃走一樣。
但就算是這樣,鬱尋春也沒有辦法做到對席余馥漠不關心。
他可以不和席余馥聯系,但他無法在面對她受傷消息時無動於衷。
鬱尋春對席余馥本能的愛,在她手裡,變成了一把刺向鬱尋春的刀。
鬱尋春沒有辦法不痛苦。
但他只是安安靜靜地靠在宴青川懷裡,既沒有憤怒,也沒有流淚。
宴青川要帶他回屋,鬱尋春卻石頭一樣杵在原地。
很久之後他才極其緩慢地抬了下眼,臉上沒有表情,眼裡也沒什麽光亮:“我還是想去趟醫院。”
與其是在和宴青川說話,不如說他在自言自語:“我要親眼確認她沒事。”
“尋尋。”這是宴青川第一次,不想順著他的意願去做。
這半年時間,鬱尋春明明已經好了很多,但這一刻,他又像一團死氣沉沉的泥巴。
“你不去的話,我就自己去。”
鬱尋春繞過車頭,走向駕駛座。
宴青川怎麽可能讓他一個人去,幾步上前,抓住他:“尋尋。”
他現在最不應該做的,就是去見席余馥。
鬱尋春扶著車門:“但我……還是希望你可以陪我一起去。我不想留在那裡。”
他在求救。
向宴青川。
宴青川喉頭一澀。
鬱尋春抬頭看他,眼睫一扇,滾下豆大一顆淚:“好不好?”
宴青川紅著眼眶再次將他拉入懷中,手在鬱尋春後背摩挲,不停吻他頭頂:“好,我陪你。你不會留在那裡的,我保證。”
鬱尋春緊緊攥著宴青川的衣服。
他差一點,就要再次沉入那片沼澤裡,無數的手抓著他往下陷。
它們千斤重量,墜在鬱尋春身上,幾乎讓他生不出什麽反抗的欲望。
他好像永遠也沒辦法從這場圍獵中逃出去。
但在他徹底陷入其中的那一瞬,當泥沼湧入鼻腔和口中時,鬱尋春卻猛然睜開了眼睛。
現在的他,和過去不一樣。
他不再是一個人在苦苦掙扎,有人站在他身邊,支持他尊重他愛他。
手腕上的溫度和觸感,讓鬱尋春從那片沒有光亮和呼吸的泥潭裡,掙了出來。
“謝謝你。”他對宴青川說。
他們都在車庫裡抱了很久,就是靜靜抱著,一句話也不說,鬱尋春也能從宴青川身上汲取到很多力量。
許久之後他才輕輕推了他一下,宴青川順勢松開他。
他擦擦鬱尋春泛紅的眼角:“好點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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