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足夠久的人他能夠認出來。
但剛認識的,那他真是像看幾顆相同的大白菜一樣,轉頭就忘。
不過平時對他的生活也沒太大影響,因為他會根據一些特征來認人。
比如他的便宜弟弟今天出門穿了什麽衣服,戴了什麽帽子,是什麽髮型,記住這一點就不會在遊樂場認錯人——除非出現了穿著一樣衣服、個頭胖瘦差不多的小孩。
他記季青山也是靠季青山眉心那道川字紋。
可眼下這人是自己的金主,怎麽著也要記熟了。
免得惹金主爸爸不高興,隨手一個撤資。
“看夠了嗎?”男人不悅地抬起頭來,聲音陰森。
“哦哦。”季醇嚇一跳,忙道:“夠了。”
夠了?
方才一上車簡直恨不得拿放大鏡對著自己全身上下看。
竟如此不知收斂。
顧流初合上文件,上下打量栗發少年一眼,掃過他亮晶晶的眼睛下髒兮兮的汗漬,以及黑色t恤下擺的冰激凌印子時,眉宇間的燥意越來越明顯。
二十九塊九一件的男大學生潮男穿搭。
吃冰淇淋還掉渣。
他簡直有些後悔自己的決定。
三年前他發生了一場事故。
雖然活著撿回了一條命,卻患上了一種罕見的怪病。
他睡不著覺。
他嘗試過白天瘋狂運動,爬山、游泳、加倍加量地工作,然而無論肉/體和精神多麽倦怠,晚上依然整宿整宿地失眠,即便僥幸睡著了,也是連續不間斷的噩夢。
他還試過吃藥、看心理醫生,由於他的身體,刺激的藥不能亂吃,只能服用一些安眠藥。可安眠藥吃多了他徹底免疫,最後甚至只能起到完全負面的作用,使他睡不著的情況下,精神更加疲憊。
顧流初像是馱著一具精致的皮囊,精神卻已不堪重負。
失眠引發了許多並發症,他的眼睛開始畏光,快要壞掉了,白天無法摘下墨鏡,窗簾必須全拉上。
他原本患有先天性心臟病,自去年年底以來,他的醫療團隊更加憂心忡忡,因為發現他的心臟經常因為失眠吃藥而瘋狂跳動,逐漸開始超負荷。
他的病情自然不能透露出去,否則股票會瘋狂下跌。
然而卻不可能瞞著老爺子。
顧老爺子知道他這樣的情形,覺得他遲早會瘋掉,竟然開始在旁系裡培養候補人。
顧氏一向鐵腕政策,不然也不能走到今天,顧流初沒什麽好說的,隻覺得可笑。
他也覺得自己離瘋掉不遠了。
如果有一天真的會瘋掉,他會毫不猶豫先結束自己的命,他可不想淪落至毫無尊嚴的境地。
可就是在這種時候,他失控的人生出現了回轉的契機。
三天前,他一頭砸在這個人懷裡睡著了。
鬼知道是因為什麽,但他就是睡著了,如果非要形容的話,就像是倦鳥歸巢,魚放生海裡,腦袋落到對方頸窩、雙手抱住對方腰的那一瞬,沉沉的困意從身體內部襲來。
時隔三年。
最美好最沉的一個覺,久違到他幾乎想不起來自己不失眠的時候夜晚是怎樣度過的,而且中途竟然完全沒有醒來。
如果事情隻到這裡,倒是一樁好事。
可這三天裡,他派去調查季醇的兩撥人,分別帶回來同樣的消息。
眼前這個人有一個每天使用的筆記本,放在他寢室的枕頭下面。
筆記本裡全是自己十八歲時的偷拍照,寫滿幻想和自己談戀愛的暗戀日記。
顧流初推算了下年齡,他比季醇大三歲,那個時候的季醇應該才十五歲。
十五歲竟然就在筆記本裡叫自己老公。
一行一行。
簡直、不堪入目。
旁邊竟還貼了、貼了粉色的小愛心貼紙!
顧流初出國之前的確在國內讀的高中,但那時每日上學都有保鏢跟隨,按理說想要偷拍他而不被察覺非常困難。
所以一開始顧流初猜測,照片上的人有沒有可能是自己三年前在事故中葬生的大哥。
然而,筆記本的最後一頁,赫然貼了他出國的新聞,還單獨把他的名字圈了起來。
這樣看來,酒吧撞見也並非偶然。
這是一場心思頗重,蓄謀已久的勾引。
可顧流初別無他法。
因為他的病,他必須把這個人弄到身邊來。
至於到底為什麽季醇能讓他睡著,顧流初完全沒興趣知道。
他有的是錢,會解決所有風險,季醇只要沒病,性格再作妖、再變態都無所謂。他只需要達成目的,解決他的病。
能睡著,他就不會瘋掉。
顧氏的一切就不會拱手讓給別人。
顧流初腦中閃過那些啃著自己的骨頭試圖把自己從繼承人的位置拉下去的人的面孔,眸色中閃過一絲狠戾,才把後悔的念頭按了回去。
無論如何,他需要眼前這個人。
忍忍就過去了。
“我需要一個合法的長期的‘床伴’,周凌應該都和你說過了,你如果做好準備了的話,就在這上面簽字。”
顧流初說完,周助理從副駕駛座回過頭來,將一份文件和鋼筆遞到季醇手上。
床伴?!
季醇嚇得手機差點掉地上。
他本來還抱著有沒有可能只是協議結婚、但不用發生關系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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