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留意著付之予的表情,那雙鏡片下的眼睛很輕地彎了彎,很快便又恢復平靜,像是個美妙的錯覺。
付之予非常輕易地被哄好了。
樓遠松了口氣,小聲道:“你想聽什麽就直說,別酸酸唧唧的,像要劃清界限一樣。”
“好。”付之予點頭就改,想什麽問什麽,“誰和你說的這些事?”
不提這茬樓遠還差點忘了,他湊近了道:“你朋友啊,那個叫吳佳年的女孩,他們怎麽認出來我的,這地方這麽多人!”
付之予沉默了一下:“你穿的是我的衣服。”
樓遠沒料到是這個答案,他差點都已經把這件黑襯衣給忽略了:“我草,這下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他的神情略帶恍惚,付之予帶著他走到第一排,見到舞台邊仍聚集著不少人正圍著文承,付之予不好留文承一個人太久,便把樓遠隨便安置在座位上,交代了兩句話便離開。
樓遠正在兀自複盤,他突然發現事情正在往一個很詭異的方向發展,這麽多天以來他第一次跳脫出自己的視角,客觀地審視了一下近期的事情。
付之予留他住家裡,因為他不住他家裡而生悶氣。
付之予帶他去醫院,還一日三餐幫他送飯,還都是自己做的新鮮飯菜。
付之予和他逛商場,送給他玩偶,還把他當初說喜歡的那件小狗衣服買了下來。
樓遠越想越心驚膽戰。
他此時的臉色恐怕很差,已經在腦海裡化身FBI高級警員,開啟了抽絲剝繭的回憶分析。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要論開頭,樓遠很難找到一個確切的答案,他沒體驗過一見鍾情的感覺,喜歡付之予似乎是個細水長流的過程,在平淡又無聊的日子裡每天積攢一點點,等到猛然驚醒時,一低頭就看到小土丘已經堆了很高,每一粒沙礫都是一件讓他喜歡的瞬間。
他連自己的開頭都無法溯源,更沒辦法找到付之予的開頭。
現在該怎麽辦?
樓遠第一次暗戀就陷入了如此魔幻的怪圈裡,付之予和文承來到他面前說要一起吃慶功宴,他甚至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來面對付之予。
好在一起吃飯的人並不少,還有吳佳年和那位坐在遠處滿臉欲蓋彌彰的男生。
人越多越好,樓遠非常高興,他正愁不敢和付之予說話,要是單獨吃飯,他只怕要尷尬死。
幾人一起等下樓電梯時,付之予特意站在他身邊,在他耳旁說:“我剛剛不知道有這麽多人,你要是不想一起也沒關系。”
吐息就在耳畔,樓遠半邊身子都在起雞皮疙瘩,他用有生以來最大的意志力克服跑開的衝動,僵硬道:“……沒事,一起挺好的。”
但他平時的姿態太放松,此時只是稍微有些緊繃都能被人一眼看出來,他用余光看到付之予退開了一些,心臟有些發沉。
樓遠不是愛糾結的性格,立刻拋去了自己心裡那亂麻一樣的糾結,一轉頭道:“你躲什麽?”
一點也不心虛,完全看不出來自己剛剛差點撒腿跑出去十米。
付之予推了下眼鏡,重新站回他旁邊。
樓遠滿意地扭過頭,對上前面三個人驚疑不定的視線,波瀾不驚。
訂好的包間就在酒店二樓,走廊裝潢富麗堂皇,連擺在兩側的盆栽都修剪得沒一片枯葉,這地方光是看起來就知道低消不低。
包間自帶一個陽台,順著望出去是酒店後花園,草木生機勃勃。
圓桌太大,文承三人默契地坐在了一起,離付之予和樓遠隔了兩三個座位,看起來像什麽審判現場。
菜品是提前定好的,服務生很快便按序上菜,一個白瓷盤子仿佛有五斤重,菜倒是就中間那一小撮。
“吃吧,都是朋友,不用拘謹。”文承喝了口茶,把襯衣袖子挽了些,提起筷子就要夾。
樓遠心道哪來的都是朋友,對面還坐了個男的他連名字都不知道。
他看了眼正在剝蝦的付之予,想禮貌不尷尬地打聽那男生的名字,可偏偏付之予剝得很認真,完全不與他眼神互動。
這裡原本有剝殼服務,但文承覺得有外人在不好聊天,將人請了回去。
樓遠看了付之予半天,對方理都不理他,隻好也搶了隻蝦開始剝,又用膝蓋碰碰他,小聲念叨:“付之予付之予付之予!”
“嗯?”
“對面的男生,叫什麽名字?”
付之予看了眼對面滿臉看戲的人,也小聲說:“李敬,這個項目他也參與了一點,算是以後的合作對象,比我們大一歲,叫他小李就行。”
樓遠無法理解為什麽大一歲要叫小李,但或許是行業內的前後輩敬稱,姑且也能接受,他比較不能接受另一件事:“我也叫人家小李?聽起來跟喊員工一樣!”
“那你就喊大名吧,反正不能叫小敬,他前女友叫小靜。”付之予說完,把蝦丟進了樓遠碗裡。
樓遠眼珠差點掉出來:“我……我自己來就好。”
他這才注意到自己手裡的蝦被他剝了個稀碎,樓遠的職業病,跟別人說話的時候手裡會瞎忙活,遇到手中是電腦能無師自通,萬一是紙片能被他無意識扯成一百張小紙條。
付之予用“我以為你不會剝”的眼神看著他。
樓遠老老實實地夾起來吃掉,說:“……好吧,謝謝。”浪漫絕緣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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