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我胡啦!清一色!”
黃三少撿走六筒,把一排牌推倒展示給大家。
然後他大笑著拽住了本欲告辭的冷玉梅的手,將他一把拉到了自己的大腿上坐下。
孟浪地摟住冷玉梅的腰,黃三少在他的耳邊說:
“瞧瞧,冷老板一來,我就胡了清一色!
“冷老板,看來你今天是我的貴人呐!繼續幫我摸牌,殺他們個片甲不留!”
冷玉梅下意識推辭。“萬一輸了……”
“別擔心,輸了算我的。贏了嘛,爺給你一半,算是給你的賞錢!”
“可這……”
“不然你問問其他老板,看他們怕不怕輸給你?”
沉默了一會兒,冷玉梅抬起眼,時隔這麽久後,第一次瞧向了對座上的李屹南。
“各位老板,”他這麽開口,但話分明是衝著李屹南問的,“果真願意讓玉梅作陪?”
四目相對的刹那,兩個人像是在較勁。
冷玉梅的眼裡藏著某種狠,甚至恨。
李屹南感覺他不是在征詢自己的意見,而是在挑釁。
李屹南也確實被挑釁到了,他盯著冷玉梅的眼睛,故意笑著道:“黃三少盛情相邀,如果冷老板也願意……不妨留下來玩牌。”
“好。我知道了。”
冷玉梅移開視線。不再看李屹南。
李屹南沒來由心口堵得慌。
他不知道怎麽紓解這種情緒,只有毫無章法地打著牌。
“胡了!”
“又胡了!”
“哈,李老板你今天手氣不行啊,一直放炮!”
黃三少一直贏。
李屹南一直輸。
牌局結束的時候,黃三少大笑,狠狠親了冷玉梅的臉一口,然後看向李屹南道,“我這寶貝兒靈吧?”
“靈。確實靈。”
李屹南的眼睛始終盯著冷玉梅。
他的眼神像某種張開了血盆大口的野獸,活想把眼前人吞吃入腹。
黃三少擔心他這是輸了錢不高興,趕緊打起圓場。
“錢都是我贏的,李老板你是大肚的人,可不能怪冷老板!”
“當然不會。三少多慮了。冷老板戲唱得好,牌也打得好,把錢輸給他,我心服口服。”
李屹南站了起來,看來是打算離開。
黃三少不再看他,只是摟著冷玉梅,把贏來的大洋票子一張一張地塞進他的領口。
對此李屹南的第一反應是端起手邊的茶杯,砸向黃三少的腦袋。
然而正要動作的時候,他看到了冷玉梅在黃三少懷裡露出了一個羞澀的笑。
他在欲迎還拒,他樂在其中。
既然如此,我壞他的好事做什麽?
李屹把剛端起來的茶杯重重放回桌面,轉身離開了。
這個過程中他始終不曾回頭。
李屹南不知道的是,冷玉梅這麽做,只是因為李家有一筆生意海要靠黃三少去疏通關系。他不希望李屹南因為衝動壞了事。
李屹南還不知道,他離開的時候,冷玉梅一直看著他的背影。
在這之後,李屹南有意無意,又見過冷玉梅幾面。
不過兩個人總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錯過。
又一次堂會上,李屹南喝醉了,找人綁了冷玉梅,不管不顧地在廂房裡要了他。
冷玉梅不是非常配合。
於是李屹南非常憤怒,不斷向他發出質問。
他問冷玉梅離開自己後,跟過多少個老板,他問為什麽冷玉梅可以配合他們,就是不願意配合自己,最後他還罵冷玉梅下賤……
那日過後,兩人算是鬧崩了,再也沒有見過面。
事實上李屹南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他去了外地跑一單生意,離開了大半年。
剛一回來,他就聽說了冷玉梅被日軍逼迫唱戲的事。
冷玉梅很受當地老百姓的歡迎,是名伶,算是那個年代的大明星。
他這樣的大明星如果能夠歸順,那便能起到帶頭作用,帶動一部分老百姓也跟著歸順。
日軍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得知消息後,李屹南的心有著前所未有的慌亂。
他帶著人馬快速趕到冷玉梅平時唱戲的地方。
然而等著他的是足以燒毀一切的漫天大火。
火光之中,一聲淒厲的、卻顯得有些快意恩仇的聲音傳了出來——
“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
這一句還未唱完,一切便戛然而止。
冷玉梅死了,死在了大火之中。
李屹南感覺自己的一部分魂靈隨著冷玉梅葬身於火海了。
從此他成了一具行屍走肉,再無任何生趣可言。
可這個時候他還能按部就班地活下去。
畢竟他還有妻子要照顧,有生意要打理。
他把日子過得井井有條,每日臉上都帶著笑,像是不曾失去過任何東西。
直到某一日,有人給了他一個箱子,說是冷玉梅送給他的。
李屹南打開箱子,發現裡面居然是滿滿一箱的大洋票子。
“冷老板說,這是他上次從你那裡贏的錢。他一直想還給你……”
李屹南沒有為冷玉梅哭過,哪怕是他去世的時候。
直到此時此刻,他總算流出了眼淚。
他抱著箱子哭得歇斯底裡,泣不成聲。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