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扇過耳光的一邊臉頰,已經微微紅腫,但他似乎渾然不覺,語氣依舊平靜如常,一字一句道:“三爺,你要鬧事衝我來就行,但是這個棺不能開!”
柏三爺冷哼:“柏家的事,你說了不算。”
孟連生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任誰看了都明白,他是為了棺材裡的柏清河,默默承受柏三爺的欺侮。
與此同時,柏子駿小跑到柏三爺跟前,用他十來年最大的膽子,紅著眼睛大叫道:“棺材裡躺著的是我爸爸,你們不能開棺!”
柏公館上下十幾個下人,加上守靈的十幾個兄弟,為了不驚擾棺木中的人,跟孟連生一樣,既不吵也不鬧,也不用誰吩咐,隻自發地將棺材圍成幾個圈。
柏三爺眼見這形勢,知道這棺是開不成了,只能狠狠瞪一眼孟連生,領著一眾不知真假的柏家人,怒氣衝衝拂袖而去,結束了這場靈堂鬧劇。
柏清河早幾年就替自己選好了墓地,是西郊一坐小山上。
出殯下葬都講究吉利,柏三爺這一鬧,自然是不好的征兆。那小山道路狹窄陡峭,昨夜又下過一場雨,出殯隊伍行至山腳,人人都有些犯愁,唯恐抬棺途中摔了棺,那可就是大忌。
還是道士掐指一算,說孟連生陽氣重,讓他打幡領路,鎮住鬧事的妖魔鬼怪,眾人才再次上路。也不知是這道士道行高深,還是孟連生確實陽氣重,有他在前打幡,這一路果然順利無比,幾乎是一口氣行至墓地,順利趕在午時之前下葬。
來參加葬禮的不過二十來人,除了沈玉桐,都是柏清河近親的人。其他人並不知道沈二公子出現在喪禮的真正原因,隻以為他與柏清河交情匪淺,才被孟連生請來。
待柏清河下葬,紙錢灑落在墳包新土上,原本已經行過一次禮的孟連生,再次跪在地上,對著墓碑,用力磕了三個響頭。
眾人正感慨他這份情深義重時,只見沈玉桐也走上前,跪在他旁邊,給柏清河認真磕了三個頭。
沈玉桐是來吊唁的賓客,即使與柏清河有過深交,但兩人無論是身份還是年齡,作為沈家二公子這個禮都行得太重了些。
沈玉桐沒在意旁人的眼光,他行這份禮,是感激柏清河照顧孟連生這麽多年,讓他一個鄉下小子成長為現在這樣一個獨當一面的青年。
除此之外,也是以孟連生愛人的身份,與他行一樣的禮。
兩人目光交匯,孟連生目光微動,浮上一層水汽。
雖然一言未發,卻已心照不宣。
回到柏公館,已是下午。柏子駿膽子小,但懂事並不晚,他知道死亡意味著什麽,幸好經過漫長的鋪墊,他已經接受這個現實。
因而在父親下葬後,反倒是放松下來,在回程的路上便沉沉睡去。
孟連生親自將睡著的小孩送上床,這才回到自己的房間。
沈玉桐依舊是陪著他。
這是他第一次來孟連生在柏公館的住處。小小的一間房,明亮通透,屋內陳設簡單卻很乾淨,可見他在柏公館的日子,確實過得不錯。
進屋後,孟連生仿佛卸力一般在床上坐下,連帶肩膀都耷拉下來,垂著頭呢喃般低聲道:“二公子,我有點難受!”
他早已是個高大挺拔的青年,但此刻卻像個無助可憐的孩子,讓沈玉桐想好好好去憐愛他。
只是以他們現在的關系,憐愛很容易變成談情說愛,在今天這個日子,實在不合時宜。
於是沈玉桐只是走到他跟前,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髮,道:“實在難受就哭出來,我在這裡陪你。”
孟連生撲在他胸口,伸出雙手抱住他的腰,是一個親密依賴的姿勢。
緊緊靠在對方身上半晌,他抬起一隻手摸了摸眼下。
是乾的。
從柏清河出事,到正式下葬,他是真切地難過好幾回,但看著喪禮上眾人慟哭,他頂多也只是眼眶濕潤,始終沒落下一滴眼淚。
他好像生來就不會流淚。
“二公子,謝謝你。”他悶聲道。
沈玉桐知道他是在說自己來葬禮的事,低聲回應他:“柏老板是你的大恩人,這是我應該做的。”
孟連生抱著他的手緊了緊,沒再說話。
兩人就這樣相擁半晌,沈玉桐終於開口:“小孟,這幾天你應該累壞了,其他事先放一旁,現在最重要的是好好睡一覺。”
孟連生從善如流點點頭,從他胸前離開,將身上孝服脫下來,直挺挺躺上床,被子也沒拉,還是沈玉桐給他蓋在身上掖好。
他睜大一雙泛紅的黑眸望著對方,似乎並無睡意,只是開口的聲音,聽起來很有些虛弱:“二公子,你等我睡著了再走。”
“行,我看著你睡。”沈玉桐在床邊坐下,伸手愛憐地摸了摸他的臉,上午被柏三爺扇的一巴掌,還隱隱留著點紅腫痕跡。
失去親人本就痛苦,還要在葬禮上受這種委屈,這孩子的命確實苦,沈玉桐默默想,往後自己要對他更好一些才行。
孟連生仿佛感知到他的柔情,往他手上貼了貼,終究是慢慢閉上眼睛。
沈玉桐等他呼吸變沉,又默默凝視許久,才輕手輕腳離開。
*
孟連生這一覺睡了個昏天黑地,睜眼時,窗外的天色早已黑透,外面傳來傭人們進進出出的腳步聲,仿佛柏公館的一切恢復正常。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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